离开星星的教堂之后,西塞尔将梦境重新翻出观看了一遍。
婴孩,少年,成年至青年,影像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往时戛然而止之处,多了一些或凄凉或血腥的片段,给那段人生彻底画上了句号罢。
遇袭时大量类似画面同时涌出确实让他一时难以承受,不过随后再看,感觉又不那样分明了,梦中一切的一切,又再度变成了别人的故事。
告诫,或者提示?
比起自己,能看到更遥远未来的星星给出的是这样的解答,理由是明明身处与梦中亡者相近的年纪,占卜结果依旧模糊不清,说明那与自身命运的联系并没有想象的直接而紧密。
他认同了这一结论,却对理由产生了一丝怀疑,自己此时再看梦境,心境已与最初不同,可那是因为得到了对方的安抚,还是经历波动之后,必然回归了平稳?
星星,祂真的查看了自己的命运吗?
书本之中蕴藏的知识的力量仍在消化当中,但有一些东西此时已清晰明了,比如自己的确能看到短时内的命运流向,能选择顺应,或出手干预。
太阳教区内沃森夫妇的事件就是很好的证明。
在标注好已发生的事故的城市地图上,自己提前“看”到了它,成功在梦中重塑了它,并且后续顺利影响了它,即便遭到了它或它背后主导者不留情面的一击,但最终,还是他取得了胜利。
在对彼此都不熟悉,宛如隔着帘幕的战斗之中,命运再一次地站在了他的一边。
不过代价会是什么?
他可不认为这是毫无理由的馈赠,就算是母亲之于子女,也会希望对方的存在能给予自己心理上的抚慰,命运一而再再而三地垂青,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这样一份疑问的存在,也是他愿意主动与星星接触的原因,只可惜即便如此,这一愿望还是落了空。
得到那些梦或许是某种告诫或提示的回答后,他默默坐了一会,见那位圣者同样沉默着,似乎与自己再无话可谈,便也只好起身,打算别去,奥伯伦主教此时听罢倒也立即站了起来,提出送自己一程。
但从祭坛到门口,短短一段一眼就能看到头的路程,有什么可送的?或者说都决定将来客打发走了,又有什么好谈的呢?
西塞尔有些无奈,百无聊赖回想着教堂的细节同时,下意识开口道:“这座教堂似乎年代不长。”
“是的,这座教堂的历史不过五十年。”奥伯伦主教彬彬有礼回答,随后热情补充,“我们年代最为久远的教堂在苏利耶地区的四湖镇,虽然教堂本身只剩下一片遗迹,但那里的信仰从未间断。”
“要说你们年代最久远的教堂,应该是在维鲁拉姆吧。”脑海中流畅浮现出了相关联的知识内容,于是西塞尔不假思索说道,“虽然那里因为洪水地震早已毁灭,信仰早已中断,但那怎么说都是星星的诞生与升起之地,理应得到纪念才是。”
“……”
对方没有回答,不过这时距离大门已数步之遥,于是他并未将此放在心上,而是也停了下来,压着礼帽礼节性地微笑着点点头道:“那我先走了,请再度替我向你们那位表达真挚感谢。”
“事实上——”
奥伯伦主教的脸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一丝恍惚的神色,他抓着手腕拘谨唤一声,待身旁黑衣的青年摆正面孔正眼向他,才从衣袖内抽出一张细心折叠的字条,双手递上,同时压低声道:“那位,给您留下了一样东西。”
西塞尔粗略扫了一眼,看出那不过一张普普通通写了字的字条,便伸手接下,随口反问:“告诫,还是提示?”
“我并未打开查看。”奥伯伦主教恭顺回答。
原来不是他写的吗?
那位自己写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字条上绝不可能没有任何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西塞尔将当时收到的那张字条从怀中取出,再度展开,白色的纸面只有一行清秀端正的文字:
再次听到你的消息,真令人高兴又惆怅
所以这一句话的意思到底是愿意见我还是不愿见我?
这句话同样没给他带来任何情绪情感上的起伏,他只是感觉有些莫名而好笑,于是在仔细看过几遍之后,他就甩甩手,将纸条随意丢进了周遭迷雾之中。
没想到迷雾表面,随即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那是一片分外辽阔的夜幕,与下方城市虚影越靠近,夜幕的色彩越明显,深蓝,红紫,青与薄橙相融相交,但往上看,颜色就稀少得可怜,只有大片无边无际,无法看透的漆黑,而就在那片绚丽的夜幕上,在绚丽与漆黑的交界处,无数星点正在闪耀,像是同样承受着压力的一颗颗铆钉,又像一条条尝试突破阻碍,向上洄游的银鱼。
“……哈,好吧。”
西塞尔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忙去吧。”
星星们一闪一闪,就好像谁人苦恼而遗憾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