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要救人,就不能有一刻耽搁。
“都住嘴!”楚驰越扬声喊停犯人们的起哄,飞快为江尘述开了门。
在他的厉色下,大牢瞬间静谧无声,众人都提着气趴在门边,想看江尘述会怎么做。
“喉咙下方一尺处,进半尺深,小心点。*”楚驰越自怀里抽出尖锐的小刀给他。
江尘述看他一眼,瞳孔闪过惊讶和淡淡的赞赏。
接着他拿稳小刀,扳过胖男人的喉颈,摸索两下,就对准他红肿胀大的部位割了下去,他手法极巧,仅在那片皮肉上开了个小洞,病患并未流多少血。
这一刀,起码有外科三十年的功力,楚驰越在一旁看的真切,对眼前的人身份更加好奇。
“过来搭把手。”江述尘忽然唤道,示意楚驰越上前稳住病患的身体,以免脓液呛进气管。
敏锐地嗅到空气里的血腥味,楚驰越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靠过来扶住胖男人的头颅。
江尘述纤细的手指一转,轻轻拔出小刀。
血脓慢慢从小洞流出,病患脸上的肿胀褪去些许,楚驰越的面容却隐隐发青。
似是察觉到他的不适,江尘述微微挪动手臂,挡住楚驰越的视线,又指挥旁边的张剋:“好了,你过来扶着。”
“啊?哦!!”
张剋接手胖男人后,楚驰越忍耐般地眨眨眼,靠住墙壁,审视着使四下熠熠生辉的江尘述。
“最好抽吸一下,再用药。”他忽然说。
江尘述抬眸瞧他,眼珠是埋进紫藤花下的黑石子,映着变幻的光芒。
“你知道什么叫抽吸吗?”楚驰越用手比划两下:“就是把竹管插到皮球里,留出半截,按压皮球,能通过竹管把水吸进皮球里.....”
他顿了顿,又盯上旁边无辜的张剋:“当然,也可以让人用嘴吸。”
江述尘静默不语,随后他便拽下张剋腰上的水袋,将其扎紧,又取了一根饮水的竹管,把它和水袋相连,一个简易抽痰包便在他手上初具模型。
审视着他无比干脆流畅的动作,楚驰越又惊又喜。
自重生以来,这是头一次有人能听懂他的话。
在江尘述的救治下,胖男人的呼吸很快平稳下来。
真神了....!这....这是神医呐!
其他犯人看在眼里,连连惊叹道。
江尘述收回手,用热布巾仔细地擦拭指尖。
“他犯了何罪?”他忽然问。
不等楚驰越开口,张剋就回答道:“他呀,原先是做马贼的,被我们楚大人抓到时,正打家劫舍还奸害了个良家子呢!”
江尘述听罢,还是凝视着楚驰越:“那便是要偿命的死罪了....救这种人有何意义?”
盯着他花蕊般翻来翻去的手,楚驰越喉咙滚动一下:“有意义。”
“......”
“对那良家子的家人有意义,他们要看他站在审死殿上受审,对百姓们有意义,他们要亲眼见证一个公道。”
他的话叫江尘述愣了少顷,回过神后,他态度冷凝:“你说公道?”
“是。”楚驰越神色坚定。
江尘述仿佛听到了某种笑话,他抿起薄唇,扔下布巾,返回自己的牢房。
“若真有公道,我便不会出现在这里。”迈进牢门时,他轻轻侧脸,哑声道。
“什么意思?”楚驰越皱眉。
“没意思,我要就寝了。”江尘述背对着他道。
虽还想追问,但看到他蜷缩成一团白绒绒的身影,楚驰越莫名忍住了。
交代张剋把病犯安置,他回到审死殿,原本想继续睡,可忆起那声自鼻间发出的哼笑,他还是转身去书架取出了卷宗。
翻开七十四号卷轴,映入眼帘的是和那人气质相仿的名字。
“江尘述....”超轶绝尘,著述等身。
楚驰越失神了一下,在看到对方的入狱缘由是救治襄王府小侯爷不力时,他锁起了眉头。
“他就是江尘述啊!难怪那么厉害呢....”一个脑袋凑过来和他一起看。
楚驰越抬头:“你认得他?”
“他可是大函的神医!谁不认识?!”张剋立马来劲了:“他自幼学医,十来岁就有起死回生之手段,给人瞧病时不号脉,只问人哪里疼,就能看出什么病。”
“不过他治病的法子都挺吓人,什么刀啊、锤啊,还有火钳啥的,这不,把小侯爷都给医死了。”
楚驰越知道襄王府的小侯爷,听闻他常年头痛,发作起来目眦欲裂,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在没有MRI*(核磁共振)的古代,根本查不出脑部是否病变,看那江尘述的胆识,莫不是给人开颅了吧.....?
下一秒,张剋的话就印证了他的猜测。
“听说,江神医一进襄王府,就告诉襄王爷有两种治法,文治是用药吊着命,人随时会没,武治就是割开脑袋.....”
接下来的话,不必多言便能猜出,贵为一朝王爷,岂能由人割自己爱子的头,襄王爷定是选了‘文治’。
“江神医都说了,文治人随时会没,但襄王府不听啊!”
这不纯纯的医闹吗?楚驰越沉思良久,暗暗握紧手掌。
看来不论在哪个时空,都没有真正的干净和公道。
“小侯爷死后,江神医还要开他脑袋,说想知道内里长了什么....襄王爷勃然大怒,要他给小侯爷偿命。”张剋也叹气道。
听过他的话,楚驰越无意识去摸自己的项链,心泛起难言的滋味。
“糟了....”他说。
“什么糟了?”张剋顿时紧张起来。
“.....项链没拿回来。”楚驰越和他对视一眼,俩人均有点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