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纪蝉衣的是这家药铺的掌柜，元婴期的修士自然值得更高规格的迎接。

相比柜台处的看店小修士，这位掌柜女修行事之间沉稳不少，言行举止中也没有刻意的奉承之色。

“数量没错，这批丹药的种类与品质上乘，算是抢手货，可以额外给你多开一些价。”女修将储物袋置于四方的雕花木桌上，竟实诚到要主动给供货方提价，“以魔晶结账，还是用药材换？”

“先用药材抵，不够的再换成魔晶。”

随即纪蝉衣放了一块玉简到桌上，药铺掌柜拿起一扫，面色略有惊讶。她本不该过问贵客私事，但这些药材清单中有些不得不提的地方。

“容我问一句，纪道友，你这是打算炼废灵丹？”掌柜面露凝重，“可是，最重要的青云草并不在此……”

青云草，拥有最人畜无害的名字和最歹毒的功效。

整根植株还没半个手掌大，非常迷你，只长在高耸入云之处，便以‘有青云之志’而得名。

不过这名字还流传着另一种得名由来——误食此草的修士，青云之志就此破灭。

道途虽未彻底被毁去，但也差不多没了一般。

它有非常强力的阻碍真气炼化之效果，仅要一片叶子就能断绝金丹修士一整月的真气。吃下一整株，金丹境的修士将会梦回从前，喜提练气期的真气炼化水平，且基本无药可医。

炼成丹药后效果更是得到进一步提升，就连化神修士吞下了都要闭关许久用以驱毒。

所幸该药草世间罕见，以它为核心炼出的丹药废灵丹，绝大部分修士只闻其威名，并未真正见过。

“不，掌柜的想多了。最近有些新丹方想尝试，正巧用上了其中几味药材而已。”

掌柜见纪蝉衣面色如常不骄不躁，半点没有被戳破后的心虚，只得勉强认为他的确没有欺骗自己。

说到底，送上门的生意总得做，至于废灵丹之后若真的横空出世——反正她不过奉命帮贵客收集药材，什么内幕情报一概不知晓，不该问的绝不深入探究。

“……在下明白了。”她暗自叹气后面色一正，“这些药材约五日后备齐，纪道友还是自行来取？”

纪蝉衣颔首。

他不愿无关人士进入合欢宗，每回都自己于两处来回。

对元婴修士而言，别渊城离合欢宗不远。今日若非照顾尚在练气期的四位小朋友，纪蝉衣大约半刻钟就能抵达。

取完结余的魔晶，药师离开内间来到外头。

他眼中的贾铁心老实本分，恐怕在滑头店员的攻势下会额外购入些本不需要的东西。虽说宴采归的徒弟着实轮不到他管，但看在卓英为宗门殚尽心力的份上，照拂一二也未尝不可。

然而当纪蝉衣走出内间的一瞬，隔音法阵的效果散去，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激烈的交锋清晰地传入耳内。

“这一套按原价也就值十一枚魔晶，抹掉零头算我十枚不过分吧？那我买十套，不就是一百枚？”

“哪有这么算账的呀！这一共加起来有一百一十，直接砍掉我近一成，这不成了纯粹的亏本买卖吗？您到外头问问，哪家店能这么做生意。”

“怎么不能？你这最次的兽血膏平时多少人买？恐怕都堆在仓库里卖不出去吧，送给人当赠品都被嫌弃。我成套收你的兽血，不也在帮你清理库存加速商品流动？而且我实话告诉你，这点兽血只是买回去做个尝试，以后还要更大批量进货。就当留住可能会有的未来大客户，难道不应该主动让利折价？”

“贾道友，这是真不行，底价一百零五，你看成不成吧。”

“我看不成。就一百，你不卖我去别家了。”

“……”

纪蝉衣忽然觉得他似乎有些多虑了。

依贾铁心这般与小滑头争执的架势，怎么也不会被后者坑骗。

只是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下去实在没完，他便开口打断：“铁心姑娘决定要买哪些了吗？”

“啊，纪前辈。”

重生后第一次燃起砍价热情的贾铁心讪讪地松开扒者柜台的手，摆正身子咳嗽一声。

“咳、就这些，我打算买十套先试一试。”

纪蝉衣让店员把十套全都取了出来，粗略以神识扫一眼，告诉贾铁心并无品质问题。

滑头修士趁机道：“你看，我们药铺的东西质量都是有保证的。而且低阶药材的利润真不高，有时只能赚几块魔晶，真没骗你啊贾道友。这事纪道长也清楚……纪道长啊，您帮我做个证吧！”

他可怜地哀求纪蝉衣主持公道，但后者向来不以公正严明自持，在外人和自己人里，当然要为后者说话，也不知这小店员对他产生了什么样的大能滤镜。

大概以为像纪蝉衣这般修为高深的大能，对低阶兽血的成本价与利润不如自己一般清楚，会顾全面子帮他说话？

为了挣钱胆子挺大也颇有想法，可惜遇到了纪蝉衣。

“低阶药材的利润确实不高。”未等店员转变成欣喜的脸色，纪蝉衣又言，“不过以一百枚魔晶做下这份交易，他也有小赚。”

贾铁心暗道果然，剜这小滑头一眼。

“四个品阶的兽血，良品与普品几乎平进平出，优品与劣品各赚一枚。十套的底价为九十五魔晶，你还能赚五枚，所以……这五魔晶你可想赚？”

听到他讲出具体利润时店员就暗道要糟，他努力想了想还有什么回天之术，结果等来了纪蝉衣给他最后一击。

“来之前，我就向你们掌柜探听过兽血的买卖价。”

店员如斗败的公鸡般彻底萎靡下来，认命地以小赚五魔晶的成果含泪怨念地送走大小顾客。

小小沮丧过后，此人又挂起营业微笑。

“刚才这场就当给您二位表演了场猴戏，别往心里去，今后还请多光顾。”

收获不错的贾铁心听到他的送客语，只觉这人倒不像看起来那般吝啬。

不说心胸宽广，至少能屈能伸，讲话也算中听，对他与这间药铺的印象瞬间好了不少。

踏出药铺的门槛，贾铁心老实向药师道谢。

“刚才多谢前辈帮忙。”

指的自然不止有解围省钱的恩，他一个至少筑基往上的大修士特意去打听低阶兽血的价格，只可能是在帮她掌眼。

贾铁心不知自己有何处值得他这般相助，想来想去只好归咎于纪药师人美心善——说起来，合欢宗里的三位男修好像都还挺人美心善的，莫前辈虽外貌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皮相却也不俗。

嗯……也许是因为修仙确实多少带点美颜效果，而心不善的都已经被卓宗主杀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