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铁心十分没主见地附和,这会儿又觉得那小少爷性子稍微有些轴,秋水说得极有道理。
但她和陈天恩完全不熟,讲起坏话来不似冯家千金般理直气壮。和冯秋水的关系又浮于表面,并未达到能忽略一切事实,只偏心好友的水平。
于是思量几秒后,农女选择给小少爷说两句好话。
“不过大家都还年轻,吃了这次教训,下回便会长一智,将来如何还不一定。况且身家背景已成空,陈小公子总会习得审时度势的能力,应当不至于落得你口中那副光景。”
这种中庸的态度显然不会让冯家千金太高兴,当然,肯定也不会惹她不快。
浴池中的千金小姐听后斜睨她一眼,极有情商地没继续纠缠于掰扯观点,反而打趣道:“铁心姐姐怎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活像从前老训诫我的姑姑。早生了几个月,当真如此不同?”
贾铁心哈哈笑着将问题带过,毕竟这可不是早生‘几个月’,而是早生了二三十年……
既然聊到了年纪,秋水索性将五人排了排辈分。
阿豆最小,她、贾铁心、陈天恩今年都十四,其中铁心生辰早些,陈天恩居中,她自己最末。陈小少爷的随从文砚,据秋水所知,应该比他们三人年长一岁,今年十五。
“文砚瞧着确实沉稳些。虽然做侍从的懂事早熟很正常,但这一岁应该也并非虚长。”贾铁心合理地猜测一波,得到了冯秋水的赞同。
她们俩聊了这么半天,一句话未说的听众阿豆终于划拉了一下面前的水,引得两人齐齐转头。不等相熟的贾铁心出声,被冯秋水定为最年幼的小乞儿冷不丁发话:“我年初就十七了。”
“阿豆妹、姐姐,竟然十七了?”千金不可置信地出声,一时都不知该怎么称呼她。
冯秋水家中姐妹多,也有个芳龄十七的姐姐,她与阿豆之间差得那可不是一星半点。就她们初见面时的模样,阿豆说是十二岁都有虚报的嫌疑。
“就叫阿豆,别姐姐妹妹的,听着真麻烦。”
小乞儿说完便潜到水里,咕噜咕噜地冒泡泡。
天地良心,冯秋水真没有嘲笑她的意思。
现在想想,自己平日出门上街碰到的小乞儿大概都和阿豆一样只是长得小,实际年龄应该比她大不少。整天吃不饱饭,自然没有力气长身体,和她们这些闺中千金大为不同。
……只是她那些健健康康的姐妹们,如今也只剩冯秋水自己了。
最年长也最为照顾她的长姐春华,本要在来年春日出嫁,最小的妹妹冬霜哭闹着不想姐姐离开。她与年纪相仿的夏夜不至于还和三五岁的孩子般闹腾,但心中总有不舍。
她们姐妹几个都约好了,届时定要狠狠刁难新郎官,绝不轻易让他将姐姐带走。
如今可好,不用再费心去想该给未来姐夫出哪些千古难题,连叽叽喳喳的麻雀都不愿停在失去人气的院子里,不知飞到了哪里去。
忆起从前,冯秋水虚虚地望着水面,竟有些出了神。
哗啦啦——
阿豆一下子从水中窜起来,激起巨大的水花。贾铁心遭殃最重,几乎重新洗了把脸。前边有人挡着,冯秋水没被溅到多少,但这动静也足够她拉回神智。
“陈天恩的故事听完,该出去了。”
出浴的大姐姐摆下一句话,径直跨出池子。
贾铁心抹了抹脸,也说道:“确实,泡太久对身体没好处,我们走吧。”
“……嗯。”
秋水跟着起身,走在最后面的她能清楚看见前头两人的身体。
阿豆自不必说,乞儿的身子能好看到哪儿去,没缺胳膊少腿都算不错了。贾铁心要随父母下地做农活,体格壮实,皮肤也粗糙些。
唯有她,唯有冯秋水一身的细皮嫩肉。
那日回府,她本打算至少给双亲与姐妹亲手做坟,可结果却连铲子都挥不太动。咬紧牙关,逼出一身冷汗,地上也才被铲走一手可捧的泥土。
自知力有不逮,于是血脉亲人的后事,只能尽数交托给分毫不相关的外人帮衬。
若她是陈天恩,瞧见‘冯家千金’的这般作为,早该私下里与侍从以此谈笑了。
外头微凉的夜风一吹,穿好衣物的冯秋水霎时冷静下来,言笑盈盈地对阿豆与铁心说:“我们三人既都要留下,明日就该测灵根拜师了,今日便早些歇息吧。”
“嗯,时间也不早了,明日再见。”
三人回到房中,门一掩上,各有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