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不明白如何就到了这一步。明明前天她还在自己家里,她们正在讲述从前,她还答应带自己去上京。
怎么如今自己就真的失去了一切,被她轻松剥去了谢家几十年的根基。
“为什么姐姐要骗我……”
灵琅还是带着笑,听她这么说笑得更深了,她反问:“你没有骗我么?”
谢栖真身子一歪还好手还能勉强支撑,不至于把自己的脸也贴在地上。
“不一样!”她立刻回答。
“不一样?”灵琅反问。
谢栖真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就是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是不是陆笙那个贱人,姐姐若是要我家的家产,你与我说一声我愿意给你的,我愿意。”谢栖真先是气急败坏,最后变成了喃喃。
灵琅叹一口气,拍拍她的头。
“没有人要抢你的东西,只是你看得太浅太近,不与你同道的便要立刻设法除去。”灵琅要的东西谢栖真无法给予,她对跪着的谢栖真只剩最后一丝同情。
“不然又待如何,姑息对手愈来愈强大吗?”谢栖真像仍是灵琅的学生,用提问的语气问她。
灵琅在她面前左右走几步,似是叹息她资质不好。“原来你还是不明白。”
“你有没有认真想过你自己,是你对自己根本没有一点信心。对方强大你难道就不会更强大么?甚至这世界本就如此,一山更比一山高,资质并不顶好,得到亦不满足,那如何才能安宁。”
谢栖真含泪仰视灵琅,她还是这样波澜不惊,带着复俯瞰的姿态说话。
“姐姐,你根本一点也不明白我,你不明白……我已经竭尽全力了,那是我的全力,你却还是不满意!!为什么要对我这么苛刻?为什么……”
这段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涕泗横流。之后她无力垂首,语气几近乞求。
她说:“求你别这么教训我。”
只是说到后面,语调却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像两片金属在用力搓摩。谢栖真疯也似得大叫:“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你满意的人……我恨你……恨你……好恨你……”
崩溃的尖叫最后化作吃力得哽咽与哭泣,声音模糊不清,情绪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
灵琅却不回应,谢栖真想去抓她的袍子,旁边的侍卫却抢先一步压着她。这一刻自己不是人,她这个失去尊严的人甚至不如一条狗。
“带她下去,之后处置。”
这一回谢栖真莫名读懂了她的意思,灵琅的意思是有,只不过这个人不是她。谢栖真好恨,绵绵不绝的恨,可是循着恨却掰不出一个理由,开始恨的理由。
最初根本不是恨,明明是敬佩是羡慕,没有一点恨。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她还是不懂……
回到堂上,灵琅已经在规划下一段路程,她卫队所带的车里还有不知多少的书信文件要判断,这次来处理这件事并不顺路,但必须来。她想看看陆笙到底什么样了,看她样子还不错,应该也够给自己当帮手。
想到此处她眉毛忽然一紧,事情布置得差不多,若要陆笙为自己做事,那么崔息便不能留下,至少不能留在她身边。
这个逻辑是这样自然而然,如今的她都不再为自己的残忍而惊讶。要想改变必定要适应,失去自我一部分获得权力,这是一定会发生的。
崔息看到灵琅的眼神觉得冷,但照旧行礼,之后奉上简短的判决书。
灵琅注意到谢林所生的孩子里谢卉真也在里头,她没作声,要了笔批改了一横,将她的名字涂抹下去。再闲话几句,灵琅便要离开,离开前她说了一番还算真心的话。
“崔县令留步,到时判决书和结果一并书信上报。匆匆几面便要告辞,永平县得崔县令这样的父母官是大幸。”
灵琅这么些繁杂的文书看下来,崔息写得最认真最好,简明扼要且全是有效信息,不像其他地方官吏,欺上瞒下,模棱两可。但也不能把所有探花拨出来做县令,京畿要地也需人才,否则外戚豪绅指不定到了如何模样,说圈地养私兵都是轻的。
南北初定,蕃人又不安分,灵琅一想脚步不再停留,抬手想拒绝崔息的其他禀报。
但崔息依旧开口说:“上官不知是否看过这份单子,蕃人与他们有交易且是买卖铁器,请上官慎重相待,下官以为派兵驻守最是安全。”
灵琅听他这样说点点头,唇角几不可见地弯起,她有办法了,只等待一个机缘。
听完崔息的话,灵琅不说好也不说坏,自顾自地往前,最后在一队人马护送中离开。
崔息站在衙门口,这时候他想起自己忘记看那个葫芦了,实在紧张。倒不是怕那份天威,而是牵挂还在身边,这时候来不及为她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