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收起眼底的寒意,顾径洲利落的收起枪,抬起手臂将她揽到身后,目光不善的紧紧盯着衣柜关着的柜门。
“出来!”
顾径洲双眼微眯,狭长漆黑的眼眸满是彻骨的凉意。
“吱呀————”
静默的包厢里,火车轮子急促滚动的声音不绝于耳,中间隐约混杂着一声柜门晃动的声音。
孟婳站在顾径洲身后,忍不住提了一口气,生怕柜子里的女人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姑娘,出来吧,不然我们就把那些人叫回来了。”因为顾径洲的缘故,孟婳的胆子大了许多,现在根本不怕对方的匕首了。
柜子里的人缓缓推开了柜门。
林小环从柜子里走出来,暴露在两个人面前。
顾径洲上下打量了林小环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怀疑。
不过这抹怀疑很快就被他否定了。
他负手护着孟婳,淡漠的看着面前灰头土脸的陌生女子,眸中寒意锋利异常。
“你是谁派来的?”
顾径洲知道对面是个练家子,从柜子出来的动作和声响,以及两脚落地的底盘吸力,都不是一般人的样子。
“……”
林小环没有回应。
本来她只想避一避追捕她的那群人,就随意找了个房间,没想到住在这的两个人身份这样贵重,来搜查的军官竟然查都不查就走了。
真不知道说她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面前这两个人不好惹……
林小环把随身的匕首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扭头就朝着大门口一溜烟跑了。
孟婳愣住了,她没想到对方这么怂。
看了一眼桌上的匕首,又抬头看了一眼跑的不见影的林小环,孟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径洲见对方这么识趣,摸枪的动作慢慢收起,走过去检查了那把匕首没有任何问题,又冷着脸走到门口把门反锁了,这才回过头去看孟婳。
“你没事吧?”
顾径洲快步来到她身边,如墨的双眼透着一丝隐隐的担忧,两只手扶着她的肩膀,见她毫发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孟婳安抚的冲他笑了笑,抬手将他拉到了身后的床边坐了下来。
“下次我出去的时候,你记得锁门,或者我安排一个人在门口守着你。”顾径洲知道火车上人多眼杂,只是没料到竟然有人胆子大到能闯进来贵宾包厢。
“哪有这么麻烦,她应该不会再来了。”
孟婳觉得对方应该没这个胆子,不然刚才也不会直接就跑了。
顾径洲不置可否。
他回过神来,想起来自己从餐车那里拿回来的饭菜,走到桌前,伸手打开餐罩:“我把饭给你带回来了,你在包厢里吃吧。”
外面现在还在排查,一时半会儿可能不会清静。
孟婳经过刚才的刺激,也不想再出去了,点了点头,坐在了圆桌旁:“你还要在吃一些吗?”
顾径洲拿回来的吃的实在是太多了。
喂猪似的,有一叠冒着热气的蟹黄汤包,配了清香嫩黄的鸡蛋沫蒜苔汁儿,还有一大碗放了红油牛肉丁、萝卜干、炸豌豆的奶白色香浓的煎饼汤,撒了几粒葱花,右手边的餐盘一盘焦香膨脆的小圆芝麻发饼。
圆圆的芝麻发饼需要减碎了泡在汤里沾了汤汁儿吃才香。
和前世孟婳吃过的天津嘎巴菜有点相似,不过嘎巴菜用的是素卤汁,卤汁需要勾芡,黏黏糊糊的才好吃,而手里这份煎饼汤用的是牛肉清炖的肉汁儿,煎饼是
用的小米面、玉米面或加其他杂粮面做成,嘎巴菜的“嘎巴”则是用绿豆面加小米面,两者并不不同。
孟婳没想到火车上的饭菜这么好,诧异的看了一眼顾径洲。
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顾径洲眉眼柔和下来,笑道:“你当真以为这是人人都能吃的?”
“那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孟婳实在想不明白,微微歪着头眼底满是疑惑。
这实在是超出了她的认知。
“你猜。”
顾径洲眉眼含笑,整个人闲适的往身后的床上一躺,侧过脸勾起嘴角看着吃饭的孟婳。
“我猜——这有什么难猜的,肯定是你花了钱托人做的呀。”孟婳嗔了他一眼,低头拿起调羹搅了搅碗里的牛肉丁,诱人的香气混着热腾腾的烟一下子扑在了她的鼻尖上。
“真是知我者,婳婳也。”
顾径洲无奈一笑,没有听到想听的答案,只得夸夸那个吃的正香的傻丫头了。
“你真当我傻呀。”孟婳得意的瞥了他一眼,脸上升起两坨桃粉色的红晕,灵动又娇俏。
顾径洲的眼睛始终关注着孟婳的一举一动,见她十分喜欢今晚的这些饭菜,内心充满了殷实的满足感。
“唉?不对,这饭不像是买的。”
孟婳总算察觉到不对劲了。
顾径洲心口跳起一抹隐秘的欢喜,侧身用手肘枕在头下,目光柔和期待的望着孟婳,看看她什么时候能发现是他亲手做的。
“这蟹黄包子的佐料和蟹肉也太多了点,火车上蟹肉这么难寻,你给钱别人也不一定愿意做。”
孟婳对这蟹黄汤包爱不释手,吃了两个了,还想再多吃一个,可是怕积食,又担心明日吃不上这样美味的包子。
所以她很想弄清楚这些新鲜美味的饭究竟是怎么来的。
顾径洲没想到她绕了一大圈,竟然又绕到了别的地方。
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顾径洲抿了抿嘴角,忍了许久的笑声最后还是从嘴边溢出来了。
“你笑什么?”孟婳以为自己猜错了,轻咬着唇,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
“这饭……是我做的,你猜来猜去,怎么就不往我身上想想?”顾径洲扶了扶额头,转过头面对着天花板,半阖的清眸掩藏在浓密鸦羽般的睫毛下,满是浅淡无奈的笑意。
“你手艺这么好?”孟婳不敢置信的看着手里白嫩嫩的蟹黄包,还有餐盘里热气腾腾的煎饼汤,继续道:“这煎饼也是你做的?”
不能吧?
一顿饭的功夫,做出来这样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得是熟手才能做出来,更别说准备这些难得的食材了。
“煎饼汤是我托另一个津城上车的老人家做的,他之前在西来饭店做过掌勺,曾经在海城陈家掌过家宴,我们见过一面。”顾径洲道。
“那他现在也是要去南城吗?”孟婳尝了一口煎饼汤,浓香四溢,唇齿留香,味道绝了。
从白瓷攒花盘子里取出来一张厚厚的发面芝麻煎饼,孟婳伸出两只瘦白的手指,撕开饼皮,焦黄的芝麻脆皮下,白嫩嫩的面芯“嘭”得一下从缝里挤出来,一股十足的葱香味直冲鼻腔。
“他不去南城,去海城。”
顾径洲随口道,起身从床上坐起来,把身上的鸦黑的西装外套脱掉,露出里面的白衬衫和色泽暗沉的西式马褂。
“海城?他还要去海城的那个陈家?那是你亲戚家吗?”孟婳疑惑的看过去,轻轻咬了一口手里的烧饼,软软的,葱香浓郁,而且很有嚼劲儿。
“陈家是大嫂的娘家,等你去了南城,说不准还会见到陈家的人。”顾径洲随手将脱掉的外套放在床旁边的白漆描金椅背上,揉了揉发酸的手,闲适的回道。
“大嫂是海城人啊?”
孟婳还以为顾径洲的大嫂也是个南城人。
这样看来,他们顾家兄弟两个,都爱娶外地的姑娘做媳妇。
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家族传统……
“大嫂不仅是海城人,也算半个地道的南城人了,南城好吃的好玩的,你要是找大嫂带着你去,保准让你玩的尽兴。”顾径洲听到孟婳的话,笑了笑,也提起来一两点讨论家里人的兴致来,继续道:“不过只有一点,你可不准学她。”
“哪一点?”孟婳听他刻意提到这点,赶紧正襟危坐的瞧向他,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关于顾家的重要信息。
“你去了南城,不能像大嫂那样整日里各种活动,忙的不见人影,到时候连累我安排人到处找你。”顾径洲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已经预料到自己的下场了一般,语气都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他可不想孟婳到了南城迷花了眼,整日跟着大嫂打牌看戏的,忙的脚不沾地,冷落了他。
“还以为你要什么大事呢。”孟婳不以为意,她觉得顾径洲的大嫂是个很会找乐子的人,毕竟民国又没有手机和网络,如果不自己找点业余爱好,那不得闷死了。
她可不要这样。
时间很快到了深夜,火车发出一阵刺耳的鸣笛声,滚滚浓烟漂浮在车头上,在月光下留下一道道烟雾的残影。
车厢里只有一张狭窄的双人床靠在墙角。
相较于卧铺车厢,这里已经是顶好的条件了,可是顾径洲还是赶紧十分不舒坦,一双修长有力的大长腿往床边一搭,有半截身体都悬到外面了。
“要不,你打地铺睡吧?”
孟婳绞干了头发,坐在椅子上轻轻擦拭,看到顾径洲庞大的身躯躺在床上,床基本上都快被他占满了,不敢想待会儿睡觉该多拥挤。
“不必,隔壁还有一间空置的,我晚上过去那里睡。”
顾径洲靠在床上随手翻书。
他从来不是一个委屈自己的人,要不是想和孟婳多待一会儿,他也没必要非挤在这里。
“那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啊?”孟婳还不清楚顾径洲晚上睡觉的时间,说话的声音轻轻的,生怕打扰了他的正事。
顾径洲闻言把书一收,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是到时间了。”
不知不觉已经九点多了。
他从床上站起来,把书放在床头的小茶几上,大步走到孟婳身边,眼底带了几分留恋的缱绻:“晚上有事,我就在隔壁。”
下午的事还历历在目,要不是担心孟婳晚上睡不开,他晚上一定留在这里。
“好啦,快走吧,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去找你。”孟婳随手整理了一番他凌乱的衬衫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