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仍有咳血,但量少了些许,果然有效,只不过根治与否仍需再看情况。”
将被角替她掖好后,薛岚月起身看到仍然紧绷的许君安。
“村里如何?”
“我会停手,你大可安心。”
许君安这才将制作方法和各类药材剂量悉数告知,同时她又留神问了一句:
“是谁在薛二小姐屋里安置白香茉和凉通草?”
提及此事,薛岚月的面色有些古怪,迟疑一瞬,许君安自觉多嘴便打算找话题遮掩,刚想开口却看到她的嘴唇轻轻开合,像是字斟句酌后的回应。
“大夫,如果一个爹亲手下慢毒就是为不让自己女儿遭受毒手,算爱吗?”
……
算吗?
许君安此时仍然能听到薛铭月的轻咳声,保持默然。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时至今日,虽然她救薛铭月,只是因为薛铭月乃无辜之人。
而无论是薛岚月故意引村民犯病还是薛县令一意孤行下毒保护薛铭月,在她看来——
均恶心不耻,即便以合情合理的名义。
更何况……
许君安没有回答薛岚月的话,她回忆起在到薛铭月的院落之前,曾摸黑悄悄走向另外一个地方。
“果然处理掉了。”
哗啦一声,车架上的黑布被掀开,阴暗的仓库里回荡着许君安的声音,这里除了她没有别人,上次停留在她记忆里被吸干了的心脏早已不知所踪。
“大夫?”
正当一人等着回应,一人沉默不语时,床榻上那个原本熟睡的女孩声音嘶哑开口叫许君安,用手撑床坐起身。
在薛铭月想要挣扎着起身时,许君安凑上前去握住她的手腕,此时无人再动作。
须臾,原本拧紧眉头的许君安终于眉眼露出一丝笑意。
“以毒攻毒仍然是目前我想到的最好的法子,只不过需要长期调养,如果后期毒性不大后可以将断肠草换成同类便宜的药材。”
而床上的薛铭月穿好鞋后,在薛岚月的搀扶下缓缓行了一礼,锦被顺着动作拖动,就在许君安想要扶她时——
咚!
什么东西骨碌碌地从床榻掉到地上,让所有人动作一怔。
遮面石像。
动作麻利的薛岚月利索地捡起,将物件轻轻塞到薛铭月的手中,然而一瞬间的功夫足以让眼尖的许君安辨认清楚。
下一秒抬眼之际,许君安忽然发现薛铭月在哭,苍白的手指不断摩挲感受上边的每一道纹路。
她很怜惜那个石像。
而这个石像却是整个墨州城自县令上台以来曾经家家都有的。
冷不丁地,许君安扫过两眼,一边扶她一边悠悠开口问:
“看薛二小姐很珍惜这石像,是有什么来由吗?”
她抬头看向那个泪眼婆娑的姑娘,心里闪过纷纷猜测,然而薛铭月一开口,倒让她不知所措。
“阿湘送的,当时薛良哥和阿湘约定进士及第之后三个月就成婚,这个石像是她找人打的,雕刻的是她自己,当时还兴致勃勃地和我讲。”
说罢她止不住抽噎,好一阵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当时暂住段府,和她一来二去早已熟知,却没成想放榜的当天下午就被哥哥拽走塞进马车里一去不回,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念想。”
许君安自从上次薛良院子一事后已经有心理准备,饶是如此还是有些失神。
片刻,她细细扫过小石像,装作随意地问:
“那石像为什么不露脸呢?她应该很好看吧。”
在她问完后,对面的姑娘泪如雨下,紧紧攥着手中的石像,泣不成声。
“……因为那是盖头,是新娘子的装扮。”
霎时屋里的烛火猛然跳动一瞬,像是被拨动烛心,发出轻微噼啪声。
“我爹上任之前,处死原县令那天,我在行刑台附近,人多拥挤,手中的石像不小心遗失,等再次找到后,就被人传出石像旺运,保民风调雨顺和乐安康一说。”
说罢薛铭月坐回床榻,无所谓地笑了笑,眼中尽是自嘲。
“其实……这东西没有那么多含义,只是我一个人的怀念,和另外一个人曾经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