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起对家族的责任感,霍海啸比他强多了,若是只有他死才能保全家族,他不会惜命,但他大概也不能只为活着太压抑自己。”
安静袭过,班丞相唏嘘,晏煦之心颤颤的,都想到了,晏霁之猜他会走在老穆国公前头不只是昌隆侯要害他,而是皇家、太上皇和皇帝容不得这样的人活在世上。
晏副相心酸地闭闭眼。
闹闹哄哄而来,寂寥散去。
孟怋乂把这些箱笼全带走了,英王晏墉站在原地,心沉得像要把他的背脊压弯。
走出晏家,诸多大人不约而同选择步行,热血、大义,总是触人心怀。
房副相遥望昌隆侯远去的背影,丞相笑问在想什么,房副相依然注视前方说:“他这位幕僚会想阻拦吗,朝廷不会因少位才俊就扑灭不了一点叛乱,英王世子若在江南遇险,意味着什么,我们视死如归?这能激励多少士气,他这个幕僚不像能想得到的。”
霍秦川看霍海啸死沉沉的样干啥呢,踹他一脚,又不怀好意看向霍漓江,霍漓江反瞪,霍秦川理直气壮:“你闺女接下来不得要死要活,你不得跟着遭罪呀,我都想替你觉得冤,不是你女婿呢,还得要你操着岳父的心。”
霍漓江愣是没驳,头疼。
皇帝嬴忱璧送贵妃回到关雎宫,没走,就盯着贵妃,霍灵渠萎蔫得没心情理会,嬴忱璧不再拐弯抹角:“莫非贵妃认为朕会因此伤害晏霁之的性命?”
霍灵渠如若未闻,嬴忱璧诚挚道:“我大概知道他这场风是如何筹备的了,东海那边,我收到过消息,是一场很大的动静,原牧炽给他筹备的。晏霁之能算定,也得筹备,需要筹备就会有痕迹留下,瞒不住的,朕不忌惮,真的不忌惮。”
霍灵渠仍旧不语,嬴忱璧坐到贵妃身边,感喟道:“朕没有伤害晏霁之的想法,当时的一瞬间,我只感觉到这世间的精彩,而我,我执拗在没有得到的苦涩中是那么浅薄狭隘,我只觉得这件事一下把我的心房打开了,真的。”
“你对我都那么大疑心。”霍灵渠没有谴责只是陈述,陈述都掩不住哭腔。
“朕不否认,有过两个瞬间对贵妃戒备,做君王的戒备。”嬴忱璧略过贵妃失态安抚:“但此事,我真的没有伤害晏霁之的想法,甚至于我若因此想害他,好像我这个皇帝多无能似的,贵妃,此事对我真的只有惊喜,别无其他。”
“就算你不会,太上皇呢?”霍灵渠清醒认识道:“你能保证你爹吗?还有昌隆侯,昌隆侯那位幕僚不是泛泛之辈,霁之怕是自己都不敢想能平安回京,否则他不会、不会……”不会连遗物都备下了,霍灵渠一想就揪心,把眼泪逼回去。
嬴忱璧眼神一厉:“这位幕僚,确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三岁小孩在殿外探出头,跑进来,拉着贵妃的衣袖,乖萌萌的:“父皇~”
小孩黏人,他爹带贵妃出宫,他就在盼着了。嬴忱璧摸摸皇儿的小脑袋,暂且先走了,夜里再回来。霍灵渠没话,把小孩抱起来,怀里不是空落落的,好受些。
小孩也不多话,有个怀抱抱着他,够了。
夕阳红,玉藏珠对镜自笑,荒唐地笑,幌子,她是被当做幌子?
一夜过去,清早,霍漓江刚进衙门,宫里的小太监就来了:贵妃请父亲一叙。
霍漓江走进关雎宫,见到闺女,看她摆了一堆瓶瓶碗碗,还搭个炉子在炖鸡汤,鸡汤的香味都飘出来了,霍漓江诧异:“你这是请你爹来喝鸡汤?”
“这是我给自己炖的红枣乌鸡汤,补血的,你要补血吗?”霍灵渠抓把红枣给爹爹,霍漓江接过红枣评价:“那你又做啥了还要特意补血?皇帝对你的行为都迷惑。”
霍灵渠捧起白玉碗抿口红枣银耳羹,淡淡道:“我要放血,我想过了,我的血有用的,我想送一瓶我的血给霁之,又恐一瓶会不够,你说我送两三瓶还是一坛好?”
“不要命了?”霍漓江当即拍桌,难怪这丫头搞一堆红枣在身边,亏她还晓得要补血:“你打小滴几滴血有多虚弱,不知道啊?”
还一坛,真亏她能想!
“那我怎么办呀?”霍灵渠委屈:“我还救过嬴天漾呢,放两三瓶血,没事的。”
霍漓江眼睛疼,什么叫你怎么办呀,你是死丈夫下半生没有依靠还是死丈夫要殉情呀,你都喜欢你六哥哥了咋都还挡不住:“你光顾着你想送,你问过那混球想不想要吗,若是他不肯要,你又把自己折腾得半条命都搭进去了,冤不冤啊?”
“为什么不要?”霍灵渠下意识反驳:“这是给他救命的。”
“且不论你这倒霉想法有没有效用,你想过没有,太上皇想拿你来修什么长生不老,他可是知道的,他想跟你做夫妻,若是收了你的血,他还敢相信你会对他放心吗?”霍漓江一本正经:“他都豁命了,他还能给你们的将来留这样的隐患吗?”
霍漓江笃定:“他死都不可能要你这玩意儿的。”
霍灵渠傻呆呆看看她爹,抱膝埋头,痛得几欲飚泪,他是觉得她打消不掉对他的疑虑,所以宁可将自己置身在有杀身之祸的险境来向她证明他不怕死吗?
霍漓江哄:“好了好了没啥好杞人忧天的,爹看这混球不像短命的。”
霍灵渠抓颗红枣丢她爹,霍漓江无奈:“这还什么事都没有呢,总不能说风就是雨吧,太上皇不想容他活在世上也得在和皇帝争出高低之后,皇帝当前肯定不会出手的,昌隆侯能搞得定他吗?想都不要瞎想啦,放心了,混球会平安回京的。”
霍灵渠抬头,像刚破壳的小幼崽透着对新世界的忧惧胆怯:“真的?”
霍漓江摸摸女儿的头,眼中慈爱:“真的。”
爹爹走后,霍灵渠仍痴坐着,魏王进殿来,霍灵渠一个眼神没给。
“晏霁之是不是……”魏王斟酌,霍灵渠抬眸看他,魏王道:“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魏王的指向很清楚,看霍灵渠还一脸迷糊样,魏王挑明道:“既不是玉藏珠的缘故,他若是没有难言之隐,妾室环绕,他做柳下惠,正常吗?”
“他避孕。”霍灵渠告知,魏王好像没懂:“什么?”
“你自己把放英王府后院的暗钉撤走了,他愿意他来避孕了,你指望我向你禀告什么,他宿在流光的屋里时不是单纯睡觉还有行鱼水之欢?”霍灵渠怼怼。
他很正常,你自己消息闭塞,不知道而已。
魏王没好气地憋着点气走了。
官差们押佟图匡和佟振羽兄妹出京服役,三天半走出一百二十里,佟振羽和佟蓁蓁时而认命像泥偶般任由被牵着走,时而疯癫像着魔般闹腾,不狠狠暴打不能消停。这会儿晌午,官差们靠在树下就水吃个烧饼,这兄妹俩又发疯了,这还是铁链锁着呢。
两个官差吃完烧饼,一人一个把这对兄妹拎出来暴打,直打到佟振羽倒地抽搐。
佟图匡靠着树撕馒头吃,隔几个时辰就闹回,看多了早平淡了。
官差们打得差不多了,把佟振羽和佟蓁蓁拎起来跪着,一名官差抽出长刀,在吃馒头的佟图匡僵住,浑噩晕眩但还有意识的兄妹俩和佟老头都惊悚起来——
他们要做什么?
两刀砍下,两颗人头落地,鲜血溅过佟图匡,他像石雕全无所觉,一名黑衣人冒出来把这两颗头颅装匣带走,两名官差看向佟老头,佟图匡也望着他们。
“哎,走吧,记得月底要报上去的,佟老头滚落山涧,摔死了。”
两名官差说着话离开,佟图匡愣得反应不过来,佟梦佶和佟梦如藏在繁茂草丛中,看他们走远消失了,跑出来给老父松绑,扶父亲离去时佟图匡猛一个激灵,他不能走、不能走,佟梦佶忙宽慰:“爹您放心吧,圣人和陛下都知道的,您莫怕。”
“是,霁之?”佟图匡声音轻忽,佟梦佶肯定,佟老头眼酸得,转向死去的那对外孙,佟梦如顺着看眼就移开视线,多一眼都不敢看,佟梦佶都受不住多看。
“霍家有死士过来,给陛下过目之后,霍枫叶会来收殓。”
“陛下?”佟图匡愣下那么想笑,他竟全然忘了,是皇帝呀。
佟老头趔趔趄趄地被儿女扶走。
一百多里,不必快马加鞭,在太阳落山前都够送到御前了,嬴忱璧在看护国公的奏报,昌隆侯在北境的爪牙今天也送入京了。皇帝看过这两颗头颅,让带走吧。
关雎宫中,霍灵渠倚栏看落日,三皇子站到她身边,她问:“哥哥呢?”
“哥哥看书。”
霍灵渠抬手摸摸小孩的额头,把三皇子抱起来。
今天是八月十四,果然是中秋前呀。
中秋,霍灵渠给新入宫的嫔御每人送三十两白银、两匹丝绸、两罐花茶、一匣绢花,嘱咐宫娥让她们不必来谢恩了。
楚美人身边的胡姑姑来关雎宫请求霍贵妃,让二皇子和三皇子在中秋和楚美人聚聚,霍灵渠没理会她的影射,让她把两个小孩带走。
独自在寝殿,霍灵渠把贝壳布包拿出来,摊开,安安静静做个贝壳风铃。
一时不慎敲到手指,没擦破皮,霍灵渠也疼得几欲哭泣。
贝壳风铃做好,她把风铃挂在窗边,抱着软枕看着,神魂好像都要飞向天边。
三岁小孩哒哒跑进来,小脸既委屈又像在生气,杵在霍贵妃身边看着她,也不说话,霍灵渠闭目醒醒神,藏起难受问他,哥哥呢?小孩说哥哥看书。
“还这么小的孩子,整日看书都要把人看傻了。”霍灵渠展笑道:“我们找哥哥,一起去摘桂花做桂花糕,酿桂花酒,然后送给父皇,再向父皇要两盏花灯来,好不好?”
小孩又不说话了,就看着霍贵妃,霍灵渠把小孩抱起来,带他去找他哥哥。
嬴忱璧带着花灯来时,俩小孩忘掉不愉快,在桂花树下兴高采烈。
皇帝在一旁看会儿,笑意温柔。
入夜赏月,霍灵渠望着皎洁的圆月,不知月中仙子何在,但愿蟾宫寄平安。
晏霁之抵达江南,独坐水池畔,自斟自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