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煦之提醒:“现在立刻,我是来收账的,要不然怎么会是我来呢。”
萧灼灼暴得想打人了连她二哥都想打,她怎么就没看出来脸有什么用,这脸要是有用,她能被催债催成这样?她的小金库啊她从吃奶时攒起的宝贝,她爹娘帮她付了账,一定会要把她的小金库没收当做给她个教训,她的钱啊,萧灼灼想哭死。
日暮炊烟起,武襄侯站在夫人的房门前想和夫人说句话,升平始终没有开门。
皇城,皇帝嬴忱璧在窗前遥望落日熔金,伫立许久。
一封花笺送到佟家,昌隆侯约佟家人明早见面。
佟梦骜他们正要用晚膳,这下谁都没心思吃饭了,纷纷聚集起来商量昌隆侯的意图乃至猜花笺的真假会否有人假充昌隆侯想戏耍他们?然而这场家庭议事并不包括佟图匡,下人给他送饭来,他扒拉一半饭菜送去给老妻。
这十多天一直是他在送饭。
儿孙们发现他在给老太太送饭之后任由他送,但也一直只给一份膳食,就只有他那份,他愿意把自己的一半口粮省出来给老太太就让他们老俩口这么过着。
他现在在这个家里一点说话的余地都没有,就是要仰儿孙鼻息过的,他也仿佛这十几天什么都清醒了,安安静静,给他一口饭,他吃半口,剩半口给老妻。
饭菜送来,每次饭菜送来,佟老太太都想哭,她生五个儿女,疼爱过的孙子、孙女,到头来还是丈夫对她好。
其实佟图匡是兔死狐悲,这些儿孙们能这么对自己的亲娘、亲祖母,能不能这么对他呀?
能呀,他再想自欺欺人都骗不了自己了。
他看着老妻的境遇就想到自己,怎么都不忍心的就想来给送口饭吃。
犹记得佟梦如曾说:娘你可要当心啊,当心他们兄弟活活饿死你都做得出来。
佟图匡心里老泪纵横,怕呀。
第二天早上,晨间微风送凉,佟梦骜、佟梦奭、佟梦姿、佟振羽、佟蓁蓁来到湖心亭,见到确是昌隆侯本人在场,佟梦骜心里松口气,热络地寒暄。
佟梦奭比他弟弟还热情,几度抢话,被噎好几回的佟梦骜瞪他半响,气闷地自己憋住,佟梦姿和佟振羽兄妹则都没说话,昌隆侯请他们坐,佟梦骜三兄妹都坐下了。
石桌,四只凳,昌隆侯带了女儿和檀慈在湖心亭,他独坐,还有三只石凳空着,佟家三兄妹坐看似是没什么问题,檀慈转头,这伙人还真一点不客气。
昌隆侯推推手边的木匣:“蓁蓁就要及笄了吧,这是小女的一点心意。”
朱縠艾冲她颔首,佟蓁蓁负气不理会,佟梦奭兄弟忙谢过,再让外甥女致谢,佟蓁蓁仍倔着,气得佟梦奭要训斥时被昌隆侯笑着拦住:“不碍事,一夕间经受这么大的落差,大人都未必受得住,何况蓁蓁还这么小,心里不好受很正常嘛。”
佟梦骜赔笑:“侯爷宽厚。”
“蓁蓁的前程,佟家是就想寄望给湘王了?”昌隆侯问,佟家兄妹对视过,佟梦骜应:“侯爷明悟,湘王已经是蓁蓁最好的出路,佟家没用,实在找不到比湘王更好的给蓁蓁了,侯爷可是能给蓁蓁再指条路?”最后的问话颇有几分小心。
昌隆侯未语,朱縠艾站出来道:“镇南侯。”
佟家兄妹仨一讶,不由得再相互看看,佟振羽和佟蓁蓁都有了点反应,佟梦骜想不好:“镇南侯很强势吧?”佟家拿不住吧。
朱縠艾轻笑:“可以先失身给他嘛。”
佟家人猛地都看向她,朱縠艾诱惑:“佟蓁蓁失身给镇南侯之后,镇南侯若不妥协,佟蓁蓁照样还可以赖给湘王谋划做湘王妃,反过来可就不行了。湘王只是个闲散王爷,镇南侯可实打实的大权在握,若是能够攀上镇南侯,佟家难道不要?”
佟梦奭心热起来要同意时被佟梦骜拉住:“侯爷,我们家商量商量。”
昌隆侯点头。
佟家人一走,檀慈就像想蛊惑一般再劝侯爷真的不考虑留佟振羽谈谈吗?他这个主意就是专门给佟振羽准备的,让霍海啸在众目睽睽下杀死佟振羽才刺激嘛。
昌隆侯不语,朱縠艾无奈笑:“先生,佟振羽怎么可能会愿意换个身份?”
佟振羽当然不会愿意。
梅斗和昌隆侯都是想都不想。
佟家人回到住宅前,佟梦奭斥责:“这稳赚不赔的买卖还商量什么呀。”
“那也不能那么急切的答应,平白让人看轻了。”佟梦骜越过他推院门,佟梦奭一噎,要跟着进院时走在前的弟弟突然站住害他差点撞上:“你干什么?”瞥见个庶弟,这地上还绑着群奴婢横七竖八躺着,他愣了愣:“这是干什么?”
“怎么今天才回来?”佟梦骜问,佟梦从连忙解释:“大哥二哥,我刚赶路时赶得太急在路上病倒了,实在起不了身,所以耽搁了几天。”他指向这群奴婢:“哦,我今早到家发现家里人都晕过去了,这些个奴婢要偷身契和银两逃跑,幸亏我赶上了。”
佟梦奭尖叫:“偷身契和银两逃跑?”
佟梦姿娘仨进院来,看见是他们还剩的十个奴婢都被绑了。
“这群奴婢之前都被养成什么德行了,有什么做不出来。”佟梦骜看向二妹娘仨,道:“二妹,别说我不给你脸面,你说怎么办吧?”
“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佟梦姿无所谓,佟振羽和佟蓁蓁也没话。
佟梦骜问庶弟:“他们偷了多少?”
“能拿的全拿了。” 佟梦从前天就入京了,不是真这么凑巧,他暗中观察两天,今早有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现身。
佟梦骜冷笑声:“呵,这是非要上断头台啊!”对庶弟指派道:“你带卓伦兄弟押他们去京兆府,按死刑给他们报。”
曾经养得细皮白肉的奴婢们剧烈挣扎起来,包括佟振羽的花珀姨娘。
站着的人,无人怜悯。
佟蓁蓁第一个越过去回自己屋里了,佟振羽闷头往外跑,佟梦奭要拦反被佟梦骜阻止:“人家心情不好,出去透透气就回来了。”
“谁心情还好了?”闷在这么个破院里,谁心情能好?佟梦奭没好气。
“可你又没姓过霍。”佟梦骜凉凉道:“本来他没有做皇后的妹妹还能有做皇后的姐姐,可以要多风光有多风光,现在跟着咱们窝在这个犄角旮旯里,怎么能好受?”
佟梦姿也听不下去地走了,佟梦奭更没好气:“这还不是这娘仨自己作的,我们能想让他们闹成这样吗?大姐这么多年和晏墉关系那么差、和儿子关系那么差都还没闹出事来呢,怎么这娘仨一闹就成这样,他们吃饭全吃在屁~眼儿里的吗?”
“行了,还要指着他们的,闹太难看不好看,回屋休息吧。”
佟梦骜要走了反被佟梦奭拉住:“真要把妙兮嫁去房家呀?”
“你还想把妙兮往宫里送啊?”佟梦骜受不了。
“那,那毕竟还有大姐在——”
“毕竟你个头啊毕竟!”佟梦骜破口大骂:“你管你爹娘死活吗,晏墉有什么做不出的,大姐能顶屁用啊,爹娘做白日梦疯了,把咱家害到这个境地,你还要跟着疯啊,那你去试,看你的脖子够不够硬,被人神鬼不知的杀了别喊我给你收尸!”
佟梦骜火大地踢脚走掉,佟梦奭气弱的摸下脖子,也回屋了。
押奴婢去报案的佟梦从叔侄来到京兆府前,看府衙前聚着好多人,佟梦从随手拉个看客打探下这是出什么事了,得知是魏王在和他外祖家闹断亲,叔侄仨诧异对视眼。
乐邑长公主对此的感受是:她婆婆这两天真是要乐疯了。
家里待不住,乐邑宁愿进宫躲清静。
“我婆婆还想去添把火呢,都不用她出手,任家自己就把火烧起来了,他们初八到的,来没两天就嚷嚷着不敢在魏王府住了,怕再住下去、任逍要没命了,要去崇孝长公主府住。结果要走的是他们,魏王没留,又对魏王冷嘲热讽尖酸刻薄。”
乐邑无语凝噎:“这闹腾得,连我大侄儿歆郡王和我大嫂都闹过去了,特别是我大姐,真不知那任逍给她灌什么迷魂汤了还真帮着任家指责魏王的不是。”
霍灵渠晒着太阳饮口桃羹:“然后呢?”
“魏王被惹火了,昨天把任家人全赶走了,连我大嫂和歆郡王还有魏王妃要做和事佬都被魏王拦着不让。”乐邑说着喝口燕窝,霍灵渠猜:“任家不可能认吧?”
“不认啊,我那大姐都气急败坏一蹦三丈高了,这不一个时辰前就闹到京兆府去了。”乐邑长公主嫌道:“真不嫌难看,崇孝她不想给儿女说亲事了是吧。”
霍灵渠讶然想到:“歆郡王再过四个月该满二十岁了吧,还没有成亲?”
“没呢,大嫂相看都没给相看过,估计要到明年端午之后了吧。”乐邑情绪低落了些:“大哥去世都11年了,明年端午就满12年了。”
霍灵渠低头,手握着白瓷盅,没说话。
“嗳你说,兵符会在谁手里?”乐邑突然问,霍灵渠眸睫掠起点点防备看她,乐邑形容端正道:“我只是好奇大哥最信赖的人会是谁,按说既是大哥最信赖的,魏王应该很快找出来才对嘛,怎么会都11年了,魏王还连兵符的影儿都没见着?”
霍灵渠闲侃:“也许他还伤心呢,他大哥最信赖的人不是他。”
乐邑险些喷笑,霍灵渠这蔫坏的:“崇孝肯定这么想过。”
霍灵渠手托腮:“唉……”
乐邑瞟瞟她:“哎你听说没有,玉藏珠的丈夫进京了,虽然是他一个人到的,但这妻儿晚一些嘛,月底肯定也能到了。”乐邑长公主不怀好意觑她,霍灵渠端坐好,半垂着眼睑,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小样:“看我做什么?”
“你就没什么感觉?”乐邑哼哼,霍灵渠端起茶盅品茶。
“太假了。”乐邑提醒。
霍灵渠瞄瞄她,乐邑扬起占上风的自得:“想问什么就问吧。”
霍灵渠略兴奋地笑,像只偷腥的小猫:“这玉藏珠的丈夫有妾室吗?”
“呃?”乐邑愣下略怪:“你这问题挺新奇哦,你怎么会一上来就关注这个?”但她也没多想的给答案了:“好像有两三个妾室吧,也有两三个庶出。”
霍灵渠瞬间没兴趣了,晏霁之都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霍海啸到来,乐邑抬抬眼皮,自觉走人。
兄妹俩进去屋里,霍灵渠抱起备好的小木箱给哥哥,霍海啸回张纸,霍灵渠拿来一看,怔怔得。霍海啸也没多留,拎起贵妃名义上是要给妹妹和小外甥的木箱就走了。
出宫,霍海啸回家把这箱子放老太爷那儿,用过午膳便又去忙了。
夕阳红透天际,忙碌一天的霍海啸又去趟英王府。
晏霁之醒来看见他,真想再睁一次眼:“你会吓到我的,有补偿吗?”
霍海啸放下书卷:“你想要什么补偿?”
晏霁之当即要求:“明儿个你帮我拖住皇帝两个时辰让我和你妹妹独处。”
霍海啸回他一个字:“滚。”
晏霁之扭头埋在薄被里:“你还是走吧。”
霍海啸很和顺:“你就知足吧,贵妃前天都出宫来看你了。”
晏霁之按按额头坐起来,霍海啸问:“据说你算好了,今天睡了一天?”
“嗯,昨夜亥时末算好的,能不能成就不知道了。”晏霁之还疲惫,前俩月他还失眠,这下算是把失眠治愈了。
霍海啸递张纸给他,晏霁之接过,看完怪异:“昌隆侯怎么会觉得佟家和郭家在霍家面前还能有秘密,遑论娉姨娘和霍鸳娇姐弟?”
“再者,让建威侯世子约你出来?”晏霁之都有点被噎:“霍家和郭家什么情形,霍家怎么可能不生疑戒备,他,昌隆侯怎么会认可这种错漏迭出的计策?”
霍海啸答:“他怕是没考虑过这些问题。”
晏霁之沉默会儿,抬手拍拍他的肩膀:“伴君如伴虎。”
霍海啸看他,晏霁之感慨:“我相信,昌隆侯一定很想保持清醒,至少在他成功之前,他很明白自己不能迷失,否则他就是死路一条,可他还是在潜移默化中迷失了。
假若我们能和嬴忱璧善始善终,我一定会比你早退很多年,甚至于,他活着、你能不能退都难说。如若他需要有个家人的位置在,只能是霍家了,你就退不了。”
“为什么?”霍海啸揪问:“你能比我早退很多年?”
“我要霍灵渠。”晏霁之说。
霍海啸抓起被褥盖他头上,差点想闷死他算了。
晏霁之逃过魔爪,还略微有些头重脚轻之感的起来洗漱,把自己拾掇清爽,喝盅补汤,他靠在庭前的躺椅里养养神,夜空繁星璀璨时,他再出门。
来到原家,进入原牧炽的房间见到他,看见他的行李还放在桌上摊开着,晏霁之注视着他包袱里的衣袍鞋袜,明知故问:“行知刚走?”
“你怎么知道?”
“我猜这些衣物是他给你的。”晏霁之走到桌前拿起最上面的荷包,荷包缀有平安结,平安结里编着平安符,这平安符就是她前天出宫进香求来的吧。
原牧炽惊了:“你这都能猜中?你正常不是该猜这是女眷给我的吗?”
这就是女眷给你的呀,晏霁之笑笑:“护国公夫人若是给你准备,你都别扭吧,原家还剩下谁,你小妹?堂妹?更不可能吧,那只能猜行知了。”
“好像也是。”原牧炽同意,晏霁之担心他:“你荷包总不会乱丢吧?”
原牧炽白他,晏霁之把荷包扔给他:“看看,多了解你,知道单给你个平安符平安结,今夜给你,你明天早上就能找不着在哪儿了,特意给你把它们系在荷包上。总不至于,你连钱袋都能乱丢吧?能注意就注意些,好歹是一番心意。”
“知道了。”原牧炽闷闷,他又不是故意忘的。
晏霁之把信给他,原牧炽拿过来,边拆边问:“这什么?”
“给昌隆侯的礼。”晏霁之拿块糕点尝尝。
“哦,你出关了是吧。”原牧炽展信看看,不禁皱眉:“你这什么玩意儿?”
“我的第一个方案。”晏霁之想,还好,糕点不像她做的。
原牧炽关注偏了下:“你还有第二个方案?”
晏霁之没有阻碍地接住他的重点:“对,第一个方案失败,我就用第二个方案,第二个方案很简单,我可以自己来,这第一个方案就麻烦你了。”
原牧炽把信收起来:“行吧,看你能算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晏霁之奉上二千两银票,原牧炽顿时脸色不好,晏霁之解释:“你下个月生辰,没什么能送你的,你有什么想吃的想买的,自己买吧,也合你心意。”
“这还差不多。”原牧炽把银票收下,想起来,脸色又有点怪:“我表哥也给我送钱了,也是当做给我的生辰礼,你们为什么都想给我送银两呢?”
“送别的,你可能转头就不知道丢在哪儿了。”晏霁之心累。
原牧炽踹他一脚:“你们要是给我送我喜欢的,我能随便放吗?”
晏霁之很真诚:“那还不如送银两呢。”
“滚!”
寅时末,天边泛起鱼肚白,原牧炽率领他从北境带来的铁骑出京,在京郊和大哥会面,接过皇帝派来的二百人,跟大哥别过,率队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