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海啸懒得作答,霍灵渠再说明:“大姐,我在家中时都惩戒过她们多少回了,血腥的重刑都用过了,她们哪回能长教训?既然如何惩戒都没用,端看大伯心意就好了。
大伯还能容忍就留,大伯不想再留就不要了,何需再费周章惩戒?至于没有鲜嫩的美人能越过她?大姐,大伯是图乐子,你得找个比娉姨娘更蠢的。”
更蠢两字如有画龙点睛之效般引得看客们喷笑;霍鹣娇觉得真像一场荒诞不经的梦,雷老太太满心苦味,霍超群这十四岁的少年首度感受到难堪滋味;霍蓁蓁同在嘲笑行列中早把之前她对于那大伯舍掉最宠俩女儿的心戚戚抛诸脑后了。
霍舒窈憋得慌,合着她还攻击错方向了吗?
“可我真不觉得霍秦川对嫡系比对他们好。”霍舒窈抵御道:“你还有证据吗?”
“嗯?”霍灵渠回忆:“姚姨娘生的五哥儿比振羽小一岁,大伯给五哥儿取名霍循翊,循乃遵照、翊乃辅助,大伯希望五哥儿能有出息尊崇嫡系和嫡兄们团结。
霍鸳娇姐俩的名字是娉姨娘取的,我猜霍超群的名字也是娉姨娘定的吧。大姐你数数,除了他们三姐弟外,大伯的庶出儿女是否都由大伯亲自取名,娉姨娘生的姑娘少爷由她自己取名可视作她得宠也可视作大伯懒得费心思取名吧。”
霍舒窈激灵,父亲都懒得取名的儿女对之得是什么态度?霍鸳娇抬头,眼睛直勾勾的像伸出了铁钩子;霍鹣娇眼眶猩红地忍着不掉泪,霍超群只觉像被泼下盆冷水那样浑身发冷。姚姨娘生的霍五少爷和霍六姑娘兄妹再对看眼更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观众们看这可真是越推敲越惨烈,这娉姨娘以往多张狂现在就有多像个笑话。
“慢慢慢点,这没准儿是娉姨娘偏要她来取名好彰显她的与众不同。”霍舒窈例举道:“你看霍鹣娇硬要装病退亲进宫,吃相那么难看,霍秦川都顺着了。”
“大姐,假若你和大姐夫和离了,你想进宫,即使你嫁过人有孩儿,你进宫照样能登一品高位。”霍灵渠认真道:“在皇太后姓霍、霍家鼎盛之际,你霍舒窈若想进宫就能做娘娘,不用大伯母张口,大伯会主动给你争到一品妃位。”
“你瞎说什么。”霍舒窈被她吓跳,不经意对上霍鸳娇的眼神,莫名心漏掉拍。
霍秀仪霍鹣娇进宫前的往事看客们差不多都知道,此刻顺着霍贵妃的类比捋捋,贵妃的推论是真是胡诌不敢评断,但穆国公对霍鹣娇还真就是个无所谓的态度啊;穆国公若想给霍鹣娇争个高位可能会争不到吗?霍家连后位都敢抢啊,除非是穆国公懒得管呢。
十四岁的少年霍超群在这刻陡然生出股恨意,霍鹣娇死扛着不要哭都控制不住地流泪,霍鸳娇抬手狠狠抹把脸。晋王远远欣赏着这三姐弟的表情,饶有兴味地勾唇。
“你瞎臆想的假设能当证据吗?”霍舒窈定定心神说:“大姐是要证据,不是假设。”
霍灵渠思量道:“嗯,当年你问大伯是你重要还是娉姨娘她们重要,大伯答曰,霍舒窈你就不知体谅你爹怜惜宠妾的心吗?假设大伯喜好逗猫遛狗赌博骑射。
你把这句话里面的宠妾替换出来,带入喜好赌博骑射的心是不是同样顺畅;大姐试想,大伯唯有把你放在很重要全然高于这些事物的层面才会说出这样的要求,对吧?”
霍舒窈想不出来对不对、她只知道她替换下是真的能透透的感受到霍秦川还真就是拿娉姨娘当个玩意儿啊,她滴个亲娘啊,她居然跟个玩意儿计较那么多年,郁闷死她了。
“大姐,大伯不糊涂,你看你外祖家多稳啊,祖父也从来没干涉过,何况大伯难道还能看不懂谁对他好吗?娉姨娘凭什么能迷得他晕头转向呀?”
霍灵渠好笑:“一个只想把霍秦川攥在手心供她予取予求的小妾,霍秦川会看不懂吗?大伯若是连这点清醒都没有,他还凭什么能屹立在朝堂,霍秦川对娉姨娘就图个乐,大姐你有什么不能转过弯?你不能这么看贬你亲爹吧。”
晏霁之都想替她辛苦了,真难为她又能训出火来。霍舒窈郁闷想居然好像真没法反驳。班丞相唏嘘,终归是他低估穆国公了才会连摊在眼皮底下的真相都瞧不出。
谁没点感触?受娉姨娘惠及的雷家众人是真苦涩,旁观者看来这伙尤其是霍鸳娇标榜他们想要爵位是易如反掌还真就是在拿穆国公当傻瓜看了。文郯侯夫人不着痕迹地瞥过丈夫,心中冷笑:真怨不得霍家厉害,人家当玩意儿宠,你是居然能真被个小妾捏着。
“大姐,大伯很疼爱你,你不用怀疑。”霍灵渠再摆个现实:“你看,四兄妹中就你能随心所欲叫亲爹的大名还能当着霍秦川的面叫他霍秦川;雄鹰小时候犯一回,大哥打二哥打、小叔打、三叔打、我爹打、大伯打、祖父打,打得他痛哭流涕哭爹喊娘啊。”
好多人听来觉着霍雄鹰这被打得有点惨不忍睹啊,霍舒窈不经思索地不赞成:“哎呀你不照样随便喊霍漓江的名字,咱们是姑娘家,我毕竟是他霍秦川唯一的嫡女……”
她说着心虚了,拿霍灵渠来对照,这妹妹可是二叔的命根,那她之于她爹?哎呦娘哎,她发现她一直以为宠妾宠昏头的老爹可能很疼爱她最疼爱的其实是她该怎么办?
“你很得意吧。”霍鸳娇冷冷盯着这嫡姐,霍舒窈抿抿唇装模作样:“谁得意啊,你就是心眼比针眼还小、人品比你姨娘还不如,你就是永远见不得别人过得比你好。”
“哼,哈哈…霍舒窈,霍秦川?!”霍鸳娇白皙的脖颈间青筋直暴,咬牙切齿发狠道:“霍秦川这个卑劣无耻的虚伪小人,他不得好死,你们也别想逃,强抢后位羞辱皇家那么大笔账还想指望皇帝能罢休吗?连霍灵渠个烂货都敢争后位,我看你们怎么死!”
聚拢的人群骤然间安静,不少看客难以置信刚才听到的咒骂还有不少看客忍不住摇头,显国公跟穆国公霍秦川是对头都受不了地摇头。湘王对这表姐忽然就心凉了,更有些人幸灾乐祸起来,瞧这仨姐弟非逼得穆国公不管他们死活以后能落个什么下场。
晏霁之神情晦暗若有所思,皇帝似有感般转向他询问:“怎么像突然有心事?”
“我才发现我竟然还有菩萨心肠。”晏霁之自嘲,皇帝沉默下说:“孝,善始也。”
霍家第四代的小辈们绷紧小脸,霍舒窈气得非扇她耳光不可被霍海啸拉住,霍巨浪注视这位庶妹直想看看她的心肝是什么颜色。十六岁的霍六姑娘被治愈般释怀了;霍桑柔嫌恶,这都什么人啊,连霍蓁蓁都站在道德的高点鄙薄她。
“霍秦川很公道啊,娉姨娘能讨他的欢心,他宠娉姨娘;你们对他没有真心,他对你们没有真心,这不是最应当的天公地道么?他对拿来逗闷的玩意儿又没白嫖。”霍灵渠美目流盼语笑嫣然像就没察觉措辞有何不妥,乐邑长公主腹诽:你可真够损的。
嫖是什么,娉姨娘是妾室,用嫖字是莫大羞辱。有男人嘲笑,有人说回击得漂亮,有怜悯泛滥者指霍贵妃太狠;任逍欲讥讽挨到魏王一记眼神警告,憋屈地什么都没嘀咕。霍舒窈可是通体舒泰了,对,就当她爹在花钱买乐,娉姨娘就是个卖身子的玩意儿。
霍鸳娇愣下才反应要反唇相讥时霍灵渠的步步紧逼又已劈头盖脸袭来:“你霍鸳娇呢,霍秦川是你的父亲,他给你二十多年富贵,你仰仗他才享有二十多年锦衣玉食的生活,他对你实实在在有着生养大恩,可你对他有丁点孝心吗?
在你自觉父亲宠你时你对着亲爹倨傲威胁张口就来,你只想掌控他供你驱使;在你发现父亲对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时,你能恨毒父亲,你要咒他死。”
霍灵渠笑靥如花毫不见怒意:“你霍鸳娇又是个什么货色,霍秦川若是对你们用真心,你们四个岂不是要把他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吗?
你们毫无真心却妄想他对你们掏心掏肺,不荒谬吗?真心,你们配吗?当众诅咒父亲,穆国公若是跟你计较、告你不孝,你霍鸳娇还能逃得掉?”
霍鸳娇瑟缩下想对呛时被生母拽把,娉姨娘终于抬起脸庞,风韵犹存的秀颜苦涩极了:“三姑娘,奴婢想再见国公爷一面,奴婢求求您,您让奴婢跟国公爷告个别吧。”
这是不准备抗辩了?有些看客想这位娉姨娘还是有把刷子的,能屈能伸,清楚争锋相对远不如全盘接下来得对她有利,更明白唯有见到穆国公本人才有望再争取些好处。
“大伯嘱咐过了,他不出来送你们了,让我转达他的交代当做告别。”霍灵渠转述道:“昨日娉姨娘要四万两,大伯会给你五万两银票,你好好收着不要乱用,将来给霍超群置办家业娶媳妇;你和霍超群还留在府里的家当,也给你们带走。
昨日娉姨娘还想让霍秀仪这月就升到正三品,大伯只能答应求陛下给霍秀仪晋升一级;你管好霍鹣娇让她不要再任性了,皇太后是她的姑母不是她肆意胡来的护身符。
这些年你们的心越来越大,大伯思量许多,的确是娉姨娘你离开霍家对你们更好。将来霍超群能鼎立门户了,你跟着儿子好好过,你会有后福的。还有霍鸳娇——”
霍鸳娇下意识转头看她,霍灵渠同时看过去,淡淡道:“大伯让我告诉你,你从小不怕你的父亲,你怕你姨娘,你自小清楚你在霍家能活得张扬全赖你生母得宠。
今后,在霍超群能立起门户前的这四五六七年,你姨娘跟着你在愗郡公府讨生活,你可别你姨娘要靠着你时,你自己吃香喝辣却连一口肉汤都舍不得分给你的生母。”
娉姨娘怔住,许多人想这诛心妙啊,霍鸳娇要驳斥被制住,霍灵渠摆手:“你会对你的生母好你尽管去做就好了,你做出来自然能服众,用不着跟我磨嘴皮。”
婢女们抬着六只箱笼走出霍府大门来到霍贵妃面前,放下箱笼行礼,得免礼后,为首的丫鬟捧着只雕花红漆木匣呈给贵妃,霍灵渠接过木匣,走到娉姨娘面前亲自递给她。
“还有件事,娉姨娘你三十岁时绝育了。大伯觉得你生三个、姑娘少爷都有了,够了,不想让你再生。既然你要离开霍家了,祖父让我告诉你就让你把这件事带走吧。”
霍舒窈不禁愣下,霍鸳娇三姐弟都愣了下但过后就平静了,旁观者们看来也不过是多个穆国公把这娉姨娘当做玩意儿的佐证,娉姨娘更浑如没过耳般。
“是,奴婢谢三姑娘和老太爷告知,奴婢谢国公爷二十八年来的厚爱,是奴婢不好,辜负国公爷的厚爱让国公爷失望了,是奴婢愧对国公爷。奴婢和六少爷就要走了,烦请三姑娘转告请国公爷今后珍重,毋需挂念我们,奴婢会谨记今日教诲管好少爷和姑奶奶们。”
她抱着装有五万两银票的木匣哀恸自责凄婉难舍,全了这场二十多年宠爱的体面。
霍舒窈瞧着她想娉姨娘和霍鸳娇比起来还真是娉姨娘的人品好点,霍灵渠交代京兆尹:“本宫劳请府尹大人亲自送他们回愗郡公府,你帮我给愗郡公夫妇传句话,管好家眷,倘若我再收到贵府二奶奶或者其他人的恶意,愗郡公府可就不是降爵那么简单了。”
“是,娘娘。”京兆尹颔首应,霍鸳娇受惊般看他们,旁人看来霍贵妃防得恰当啊。
霍灵渠再交代御前总管在府外稍后片刻,她进府去请陛下。霍海啸陪同贵妃往府里走,夕阳烧红的斜辉掠过他们堂兄妹一前一后的身影,将拉长的背影划向交汇。
没有人觉得霍海啸陪同贵妃进府请陛下有何不妥,但真有几位官员要笑霍振羽愚笨了,你亲弟弟有资格往前站的时候都不懂得站出来,你还能争得到霍贵妃向着你吗?
堂兄妹走过福字照壁,霍海啸突遭袭击被拽过,他看清楚是谁,没脾气地叫爹。
“大伯?”霍灵渠眨眨眼眸,就被伯父笑容可掬地赶了:“娘娘,老臣想起件很重要的事得即刻和霍海啸谈,霍漓江在前面候着,您乖啊您就跟着霍漓江去请陛下吧。”
“哦。”霍灵渠乖乖地自己走掉,霍秦川再命令霍海啸:“此事需得你亲自去办。”
“请父亲吩咐。”霍海啸很平淡然后被告知:“限你十日内把你爹刚给娉姨娘的五万两银票拿回来。”他:“……”他真想把霍巨浪今早的非得这样计较做什么拿出来,他真不想去做梁上君子:“爹,这不好吧,毕竟都送出去了,哪儿还有再悄悄拿回来的理儿?”
“你个败家玩意儿!”霍秦川大义凛然:“你当家里攒钱容易吗,能由得你这样败家吗?你没听见人家又是辱你妹妹又是咒你爹,你个混账,你非但置之不理、你居然还想着给人家送钱,你的孝悌被狗吃了,你还有点当哥当儿子的样吗?
愗郡公府坑走咱家多少银两了,这笔银两咱不拿回来,最终肯定还是被愗郡公府坑走。你个孬种,人家坑走你家那么多银两你非但不想着讨账还想再给人家送钱,你还有没有点志气?不把银两给你爹拿回来,你就不要再叫霍海啸了,你改名叫霍孬种吧。”
霍海啸被喷得都要冷静下才应:“父亲放心,十日内我保证把银票拿回来。”
两刻多钟后,皇帝携霍贵妃走出霍府,老太爷霍擎带霍漓江陪送出府恭送陛下和贵妃。穆国公霍秦川没有现身,终是把还在府外等待着他的悱恻告别给扼杀在冷峻中了。
皇帝起驾回皇宫,天已暗,禁军举火把照明,星星点点的火苗照亮宽阔的前路。
銮驾入皇城,走过宫道高墙,来到长春宫,皇帝携霍贵妃给皇太后请安,蹭顿晚膳、拿张放出宫的宫人名单:其中,椒房殿裁剪二十名宫人,众太妃每位各裁减两名宫婢,源于郭皇后和某几位太妃合谋协助霍秀仪私自出宫。
宫中规制,皇后宫中设百名宫婢,正一品贵妃安排八十名宫婢,正二品夫人得享六十名宫婢伺候。上回椒房殿被裁剪掉二十名宫人还没补上,这回再裁剪二十个,也就意味着目前郭皇后宫中的宫婢数和令愔夫人身边的宫婢数等同了。
皇帝阅览遍放出宫人的名单,给太后请过晚安,回帝王起居的皇极宫。
翌日清早,皇帝颁下口谕传喻内廷:谁若胆敢毁谤编排污蔑辱及霍贵妃,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