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嫁讲求门当户对会被奉行自然有根源,同等的门第、相似的生活环境以及教养往往是婚姻最牢固的纽带。恰如此时,霍灵渠能当闲话般曝出改朝换代,晏霁之也能陪她瞎起哄:“你们祖孙蔫坏蔫坏的,居然妄言想给我家乱扣要诛灭九族的罪名。”
霍灵渠歪头看看男人,笑得像偷腥小猫似的扒着他:“嗳,你应该知道的吧,肃宗皇帝是不是大智若愚呀,看似是你曾祖父在前,实则肃宗皇帝才是掌控全局之人?”
晏霁之低眸瞟瞟她,这女人是真没意识到她这个姿势有多暧昧。
所以呀,男女间的亲密真的是一目了然。
“肃?”晏霁之没答复,只道:“我祖父生前曾忆起,肃宗宽仁,庙号以仁字更契合,但他终结了惠宗遗留下来的乱象还朝堂以清明,肃字更有敬意。”
“嗯,我祖父也曾谈及,肃宗皇帝心眼儿是真好。”霍灵渠也没揪着问,随他跳话题:“而且他自己不爱处理日常朝政,把朝堂委托给你曾祖也放心。
难得的是他能始终信任你曾祖父,还临终托孤把新帝都托付给你曾祖父了;我祖父说,你曾祖没有辜负肃宗皇帝必有感念肃宗的信赖在,他们其实是场君臣佳话。”
“君臣佳话?”晏霁之感慨:“这也许是晏家做近二十年权臣家族还能得善终的根源,我曾祖比肃宗皇帝年长十岁,比肃宗多活两年,权倾朝野时还不到四十岁。”
“惠宗驾崩的时候也还不到四十岁。”霍灵渠思维扩散:“你说,惠宗皇帝怎么会登基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还是储君时,朝臣们对他不都是褒奖溢美居多吗?”
晏霁之猜:“压抑太久了吧,战战兢兢做八年储君,惠宗登基时都三十岁了。”
“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都是四十岁以后做皇帝。”霍灵渠提醒,晏霁之失笑:“傻瓜,他们二位是何等雄主,能比吗?太宗皇帝在位二十四年,太祖在位十五年,近四十年间朝廷有三十年在征战,若非天下该休养生息,太宗皇帝能挑惠宗继位吗?”
“是哦。”霍灵渠叹息:“可惜,惠宗对父亲对社稷百姓和良臣们都辜负了。”
“评述往昔,匆匆百年真像在弹指间,今年都已经是嬴姓皇族立国第一百零一年了。”晏霁之喟叹:“嬴忱璧雄心勃勃,定然想打造个祖宗们未有之盛世。”
霍灵渠觉得:“你还是操心你自家吧,没准儿代王府对你们晏家积恨甚深呢。”
“有道理,前世里老皇帝会对英王府夺爵抄家绝对有代王数十年诋毁中伤的影响在。”晏霁之乐呵呵附和,把往事抛掉把话题拉回去,再问她怎么偷溜出皇宫的?
霍灵渠抿抿唇低语:“是前天夜里,姬太妃派婢女到长春宫慰问贵妃,我没出面,她的婢女又过来我住的偏殿给我送信,让我当场就给答复,我答应了。
长春宫里有两名姬太妃的眼线,今早寅时正,他们在寝殿外候着接应我,我扮作宫女,爬梯子出的长春宫,有两名宫女在宫墙那边接应我。
一个就是刚才你看到的婢女,还有一个代替我潜进长春宫假冒霍贵妃掩人耳目;昨日,姬太妃向内府报备过要派人去慈恩寺做三日法事,我和刚刚那名宫娥就是以此名义出宫,我们走出昭德门,蜀王府的马车就已经候着了。”
怀里的女人略施粉黛,满头青丝绾做倭堕髻,一袭浅粉色细褶落梨花瓣罗裙,很显然她离开皇宫后重新梳妆过。晏霁之莞尔,抬手抚抚她细碎的额发,提质疑:“即使天蒙蒙亮、未必能看得清晰,可你对皇宫里许多人而言都是生面孔。
能出入皇宫的宫人,画像、身高特征全部都有记录在案,非采办宫人,给主子出宫办事的宫婢记录更详细,你对昭德门的守卫可是陌生面孔,他们怎么可能轻易放行?”
“哦,他们有用香囊。”霍灵渠展颜笑道:“那名宫女跟我说,那香囊能让闻到香味的人稍微神智迷糊,虽然我不觉得迷糊,但就是这样顺利,我都意外呢。”
“香囊?”晏霁之讶异下立时领悟:“我险些忘了,姬太妃是国师的姐姐,有国师在,让贵妃顶着宫女的身份大摇大摆走出皇宫还真是轻而易举的事。”
霍灵渠忽而垂头,自我安慰般念起:“昨日,我请皇帝多隔些天再来长春宫,太后在给郭皇后立规矩,皇帝天天来长春宫,不合适,皇帝答应了。霍贵妃又会称病不出寝殿门,姬太妃还会给我姑母送信请太后帮忙掩护,皇帝应当不会起疑。”
“蜀王和姬太妃煞费苦心想捏个我和霍家的把柄,定然安排得面面俱到。”晏霁之伸手握住她的纤手,温柔缱绻:“虽然蜀王没安好心,但我真想谢谢他,让我见到你。”
“皇帝牵过我的手,还抱过我两回。”
霍灵渠下意识报备没觉得有何不妥,反而像做错事般有些不敢面对晏霁之:“第一回是六天前,皇帝情绪很激烈,我拗不过;第二回就是四天前,关雎宫那些宫人好像跟我有大仇似的想钉死霍贵妃,我被他们搅得心思沉郁,我就没理会。”
晏霁之云淡风轻:“你进宫二十多天,想我若能有两个多时辰,我就原谅你,有吗?”
“有,但我出皇宫来不是想和你藕断丝连,我就是不适应突然没有你,我想你了,我只想你能抱抱我、陪我在宫外散散心。”霍灵渠也怕没有说服力:“你信吗?”
晏霁之表情赞同:“你对我多献献殷勤,我应该能相信你不是耐不住寂寞才想我。”
溜出皇宫会情郎的贵妃娘娘:“……”
他们两个小混蛋在城郊优哉游哉,皇城的长春宫中,霍太后抓狂得几乎要暴走,她捏着信纸特别有冲去抓破那老女人老脸的冲动,信上居然写:我把灵渠接走了,三五日后送回,不想让皇帝起疑,你就乖乖留在长春宫里打掩护,别来烦我。
霍漓江被叫进长春宫,还没说话就被妹妹扔张纸条,展开一看,真特么有骂街的冲动,姬太妃姐弟俩竟然背着他搞这种花样;不能找姐姐,他还能不能找弟弟吗?
杀到太微宫前方才想起来太上皇向来忌讳他俩碰面,霍漓江迟疑片刻还是进太微宫,他必须警告清楚,省得这姐弟俩吃饱撑得背着他三天两头在灵渠面前耍花样。
“你骂谁呢?”
霍漓江欠抽的,见面没两句话就指他吃饱撑着给自己找麻烦,诲仰道长能给好脸才怪,虽然这混蛋给他摆好脸色他也不会买账:“你有种啊,二十六年前你找谁借腹生的女儿?这种事你居然都能给我瞒得死死的,这回若非我给你兜着,你霍家还能收场吗?”
“你们姐弟俩知道了?”霍漓江有点意外但也无所谓,被他们姐弟知道又没什么关系:“你姐姐迟钝得,温献皇后生前给她暗示多少回,她都没反应,你怎么知道的?”
“掳走霍灵渠想颠覆霍家的那位哪儿能想到他竟然也帮了霍家。”诲仰道长斜他嘲讽:“否则孩子就在太上皇的眼皮底下长大,你霍家还能打消得掉老皇帝的疑心?”
“有何不能打消?”霍漓江不以为然:“你三言两语不就把太上皇哄得团团转?”
诲仰道长忽然怒起:“你以为我能随意糊弄得了他吗,老皇帝想要找什么,你不清楚?你可是亲眼看着我哥死的!贵妃册封典礼的宫宴上,你没听他说:国舅可真会藏啊!”
霍漓江神情微变,狐疑打量他:“圣人想拿灵渠来修炼长生?”
“若不能长生不老,老皇帝知道他还有六年的命;六年,今年,他或许还能忍忍,明年就说不准了,后年他定然动手。”诲仰道长相当于默认般提示:“霍家可做准备了,也可以通知皇帝做好准备,可能明年也可能是正徽七年,圣人就要挥刀了。”
“你告诉太上皇他还有六年的命,他就能信吗?”城楼上有风吹拂,吹得他们衣袂翩翩也将霍漓江的质疑吹得飘荡空缈:“当年你哥死后,圣人把蜀王变相软禁十八年,怎会突然改主意还把蜀地驻军交给蜀王委以重任,什么变故会令太上皇突然逆转?
还有你和你大外甥,你当我不清楚你们甥舅关系有多差吗,你姐姐心如死灰多少年了,她突然燃起斗志还你们姐弟联手谋划把灵渠送出宫玩两天岂不可笑吗?”
霍漓江语气很肯定:“授康二十八年,圣人非要禅位是你和蜀王的手笔,对吧?”
他们站在城楼上,太微宫巍然高阔的城墙上,往下俯瞰,众生渺小之感油然而生,诲仰道长笑得如沐春风:“我大外甥想明白了,唯有手中有权才不会任人宰割。”
城楼前,唯见蓝天辽阔无垠,白云悠然舒卷,风吹散几缕云絮漏出金辉,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