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忱璧扫视全场,叫众人平身,大家伙还没喘口气,他就对皇妹训诫:“乐邑,穆国公是臣,贵妃和太后是娘娘岂有仰赖臣下之理?贵妃仰赖朕,太后娘娘仰赖朕和太上皇,朕的嫔妃如何擢升降等以及生死都只由朕做主。
皇后清修佛缘欲辞位遁入空门,百官提议继后人选从霍家挑,唯有朕和太上皇认可,百官的推举方才能奏效,否则任百官如何议都是空谈;清楚了么,皇妹?可别再说出霍秀仪靠穆国公能抢走贵妃之位这种颠三倒四的混账话。”
乐邑长公主赶忙请罪,她婆母兼姑母都被罚掌嘴受那么大羞辱,她清楚得透透的了。
霍灵渠蹙眉,皇帝手中到底是有权还是没权呀?若有权,她留在宫里不是白耗吗?
郭皇后心中涌起希望而眼眸发亮,杭婕妤兴奋想莫非陛下已经能做主不需再隐忍?
“陛下?”郭皇后心潮澎湃就没忍住,话出口又觉得似乎有些心急了。陛下问何事,她狠狠心想反正绝不可能比仍旧要被迫辞位更糟就豁出去了:“臣妾、臣妾想皇儿们都还小,皇儿们还离不开母亲,臣妾想还是暂缓辞位入道观清修的事。”
嬴忱璧&晏霁之&霍家诸位&班丞相等众大臣&太上皇:“……”
皇后的娘家人闻言双眼放光,晏霁之想他还挺想知道皇帝什么想法,穆国公想表侄女是人才啊,他爹霍擎想侄孙女哎你就不能消停点,他弟弟霍漓江懒得有想法,他大儿霍海啸想如此迷糊计较利令智昏,只怕你避过辞位的下场就是把你自己和儿女都给作死。
嬴忱璧答:“朕问过父皇再做定论。”然后请示父皇,太上皇便和蔼得把问题扔给国丈,霍擎笑哈哈再传:“女婿啊,老头我已经致仕,您和陛下不如参考魏王的建议。”
魏王心里骂过老匹夫再奏:“父皇,丞相乃百官之首,儿臣以为请教丞相更妥当。”
班丞相哪儿会沾这种烫手山芋,被点到名就顺势推脱:“禀圣人、陛下,老臣得圣人和陛下厚爱忝居相位,但论智慧眼界远不及两位副相,老臣提议先问两位副相。”
建威侯看他们相互推诿不禁皱眉,太上皇平静的叫两位副相,晏副相有见地的提议:“禀圣人、陛下,老臣以为此事应先论家事再涉国政,武襄侯和显国公乃是陛下和皇后的姑丈,皇后娘娘入佛门清修是否维持旧议应当先由两位驸马爷陪圣人、陛下商议。”
房副相附议,显国公他们被点到就踢给穆国公,霍秦川是国舅啊,舅舅比姑丈亲嘛。
穆国公霍秦川给个解决方案:“禀圣人、陛下,显国公和武襄侯联名上奏大长公主于国无寸功却享食邑太过优渥恐有灾殃,老臣甚有感触,古人言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皇后娘娘高居国母尊位一举一动岂能草率?皇后既许佛门布告朝堂即将辞皇后位,倘若出尔反尔恐天降示警于国有失,老臣以为该由钦天监算过天相再定。”
“国舅言之有理,皇帝以为呢?”太上皇笑问,嬴忱璧赞同:“父皇所言甚是,国舅考虑得甚是周全。”然后劝郭皇后:“皇后,就由钦天监推算过天相再定吧。”
郭皇后空欢喜场悻悻遵命,眉眼间的失落清晰可见,让钦天监推算,结果她都能猜到,肯定是强迫她必须辞位。她竟然还真以为陛下能做主压制霍家,原来还是外强中干虚有其表假装给自己脸上贴金,她真想啐他口:有意思么,真有本事你倒是压霍家呀!
她失望,她娘家建威侯府同样失望;只是建威侯府没多少人关注,她可有的是人关注,皇帝陛下给过答复也仍然温和地凝视皇后呢,郭皇后沉浸在自己的难受中没管罢了。
令愔夫人使两回眼色,皇后都是无知无觉自顾悲鸣;她在心里无奈低叹,皇后刚涌现希冀高兴起来就被掐灭难免郁郁会维持不住体面,好在陛下包容体谅。
班丞相看到的却是郭皇后很可能快要把皇帝对她被迫辞位的愧意都给作没了,陛下看着、还当着满朝的面都藏不住失望怨恨,这是在嫌恨怨什么?被迫辞位,何尝不是副好牌,只要用好何愁将来;这么副好牌都能打稀巴烂,没有前程又能怨谁。
皇帝收回视线,饮下杯酒,小心思作祟就想借驴下坡:“鞠太妃的提议确有可取之处,朕和贵妃是该给晏卿赐美人,贵妃意下如何?”
得知晏霁之自正徽二年起就没再碰过别的女人,嬴忱璧多少有点波动,当年他们定亲时他愿意只守着媳妇过的,可阴差阳错他没能娶到她……算啦,往事不可追只能看今后。
霍灵渠就看他,晏霁之微微笑,她抿抿唇婉拒:“陛下何必如此费心,他可怜什么,您都允诺了,今年冬吏部左侍郎年迈致仕就升任他为吏部左侍郎;他算盘打得多精,舍掉个妾室能换取少拼搏十几二十年,他怎会不情愿,用得着谁心疼他?”
晏霁之旋即在心里骂女人污蔑,我多难受你眼瞎吗?有种你现在就敢跟我走吗?
嬴忱璧没再争取下就同意,清醒得预见他若争取、贵妃会再拒绝,算了吧。
霍漓江和霍擎同时要笑不笑看向这混球,原来混球要到这么大的好处,难怪这么冷静。穆国公霍秦川有点头疼,他想把人调到外州府避到他俩情淡了,合着还调不走了吗?
英王晏墉更想把儿子调到外地,对这份补偿压根儿高兴不起来甚至都想推掉。
郭皇后亦没质疑皇帝给得起,抢臣子的妾室,太上皇能不帮他给补偿吗?而对殿内许多人而言这讯息就像阵暴击,皇帝陛下宽厚大方得真让他们受伤。
英王世子他才27岁啊27岁,英王世子他爹英王51岁任兵部侍郎,显国公47岁任户部侍郎,现任侍郎位置上年纪最大的吏部左侍郎忠毅伯都已经六十四五岁了,突然来个二十七八岁的侍郎大人叫他们情何以堪?何况是吏部,吏部乃是六部之首啊!
现年57岁的吏部薄尚书默默装作淡然样,他真的没有嫌弃自家儿孙。任吏部右侍郎的薛侍郎脑壳隐隐作响,他真的宁愿和忠毅伯老贼天天见也不想换个能做他儿子的年轻人。
显国公再三犹豫是否该和英王谈谈让他替他儿子推掉这份恩典,班丞相脑壳疼,陛下的补偿太出乎意料,他可不怀疑这绝非补偿那么简单。
去年前任吏部右侍郎调任,薛家原本没想法,薛侍郎能上位全靠陛下推动;毕竟显国公自己任户部侍郎,亲弟弟的官权比自己高可不好看啊。
当时他就怀疑,但薛家总归是晋王的岳家,这只能是陛下抬爱。没想才一年又要再换位侍郎还是这样斗志昂扬的年轻人,这简直是火~药~桶。何况薄尚书调进京任吏部尚书都才只有两年,陛下这几年动吏部动得也太频繁了。
班丞相真怕当前的平衡要维系不住了,两个血气方刚的情敌怎么就能愿意联手呢?
最受波动的自然是现任吏部左侍郎忠毅伯,虽然已经六十四五岁但他可从未想过致仕,皇帝是他的亲外孙,他向来就奔着宁死在官位上也绝不奏请致仕。
“贵妃当真没有弄错吗?”
晋王憋得忍无可忍,虽然六品以上官员的任免权握在太上皇手里,但皇帝有提议,太上皇基本不会驳掉,晏霁之的侍郎位算稳了,可凭什么?魏王好歹担着实职,他就只有虚衔,晏霁之凭什么舍掉个女人就能做吏部左侍郎?!
“现任吏部左侍郎可是皇兄的亲外祖父,就是八十岁致仕都该;况且忠毅伯精明强干,皇兄又没昏头,怎会只因册封贵妃就许诺晏霁之调任吏部左侍郎逼亲外祖父致仕?”
显国公深呼吸告诫自己忍,晏霁之侧目瞟向晋王的眼神活像看傻瓜,班丞相心中摇头,晋王爷你想拱火好歹有点水平啊,最好祈祷贵妃愿意留点情面,否则今天真难看了。
忠毅伯含怨看向皇帝,还没来得及配合唱戏,霍灵渠的妙语已响起:“王爷,嬴忱璧以嫡子身份承继大统,也是嫡母将他抚养长大,皇帝的外祖家在霍家。
放任朝堂私下恭维忠毅伯乃皇帝外祖父、称忠毅伯府乃皇帝外祖家是霍家宽厚退让;可忠毅伯若真敢拿自己以陛下的外祖父自居可就不是不识好歹而是给脸不要脸了,王爷戳破此事是想骂嬴忱璧数典忘本还是想指责圣人眼瞎挑个忘恩负义的儿子承继大统?
再者朝廷有规范官员几岁致仕吧,是65岁啊;只有皇帝厚爱施恩才能宽限延续仕途,朝堂前任宰执身兼国丈都没贪婪权柄到规定年限就主动致仕了,王爷你用逼字妥当吗?忠毅伯今年将满六十五岁,年迈致仕不是合情合理合乎律法吗?”
晋王真懊恼,忠毅伯又恨又憋屈不甘,太上皇真想骂晋王蠢啊。正徽帝嬴忱璧静默两息时间再从龙椅中站起走前几步,朝双亲附身作揖:“是孩儿错,请父皇母后责罚。”
太上皇脸色体谅而叹息,想表态又犹豫难定最终一语未言看向继妻,霍太后面无表情:“从今早的册封典礼到现在都酉时了,贵妃忙碌整日必定很累就回关雎宫休息吧。
对了,关雎宫乃是温献皇后生前居所,温献皇后最疼爱英王世子、视这侄儿犹如亲儿;今日关雎宫迎新主,晏霁之理应走趟关雎宫缅怀姑母,既顺路就护送贵妃回宫。”
“……”太后你故意想挑衅皇帝呢还是想故意给藕断丝连的俩人制造机会?
太上皇真疑惑就这点事能令继妻有这么大的怒火要给皇帝难堪吗?嬴忱璧难以置信的直起腰看向养母兼名义上的母亲,晏霁之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穆国公霍秦川真想叫妹妹,霍漓江真想骂她,晏霍两家的亲戚们都嫌头疼啊。
“母后?”嬴忱璧怎么都不能忍:“晏卿对贵妃是外男,岂能护送贵妃回关雎宫?”
“英王和兴献侯是嫡亲连襟,按贵妃父亲这方算,灵渠该叫晏霁之表哥;贵妃既入皇家,温献皇后当然是她的婆母,按温献皇后这方算,贵妃还是得喊表哥,怎会是外男?”霍太后拂掉皇帝的脸面转而盯住英王世子吩咐:“晏卿即刻护送贵妃回关雎宫吧。”
“母后?!”嬴忱璧态度强硬,晏霁之想应承都被挡住了,皇帝目光如炬:“纵然贵妃和晏卿有表兄妹的名份可到底不是血亲表兄妹,必须避嫌,朕不能允,母后见谅。”
穆国公使眼色被妹妹忽略,晋王可乐得把气闷懊恼都押后了,太上皇暂且就作壁上观,霍太后此刻绝对不怵和皇帝硬刚,霍灵渠抢前问:“陛下这是担心臣妾给您戴绿帽?”
贵妃娘娘您如此直白不合适吧?殿内许多人真想隐遁,霍擎老太爷憋笑得也想捂脸了,嬴忱璧被噎下转身赔笑:“朕当然相信贵妃和晏卿,但该避讳的事必须避讳,这是规矩。”
“规矩?臣妾记得的规矩是皇后和居一品的贵淑德贤四妃有权召见朝廷命官。”霍灵渠就和皇帝对峙:“妾敢问陛下,我今后能召见晏霁之吗?”
“皇后和高位嫔妃倘若事出有因确实可召见前朝大臣,具体事宜召见日期也会记档。”嬴忱璧委婉表明:“贵妃有任何事想做,告诉朕即可。”
“陛下的意思是臣妾没有自主的权利,想做任何事都必须经过你的许可吗?”霍灵渠一阵阵反感翻涌:“我的认知是我现在能够带晏霁之去关雎宫,缅怀温献皇后不算事吗?我有偷偷摸摸不准内侍记档吗?我没有逾矩,你在防贼还是拿我当囚犯看?”
霍擎感觉有点替皇帝糟心啊,嬴忱璧头疼哄道:“贵妃你胡想到哪儿去了,朕的意思是贵妃对前朝的事不懂,若有事想召见前朝大臣只需告诉朕即可。”
“好,臣妾告诉陛下,晏卿遵太后慈谕将随臣妾前往关雎宫缅怀温献皇后。”霍灵渠说,正徽帝嬴忱璧无奈:“贵妃,朕已明确告示你和晏卿必须避嫌,此事朕不能应允。”
“太后的命令有何出格?什么叫避嫌,自我踏进潜邸到现在还没满五个时辰,我做你的贵妃也就三四个时辰,我在这三四个时辰里有做过任何对不住你的事吗?倘若太后的命令是派晏煦之晏朗之他们护送我回关雎宫缅怀温献皇后,你会如此反对吗?
你一再要求避嫌连贵妃权限内的事都不准我做,究竟是防备我给你戴绿帽还是打心底里就认为我已非清白身是侮辱你,可难道是我死乞白赖求你册封贵妃吗?你自愿的,陛下既然愿意册封我做贵妃却还要对我百般防范视作羞耻,又是何必?”
霍灵渠走过两步挽住晏霁之,用最坚硬的态度告诉皇帝:“你可以现在就换位贵妃。”
嬴忱璧瞬间变脸,穆国公真心苦逼,霍太后惊住,看客们看来霍贵妃莫非疯了吗?
晏霁之被挽手臂当然不可能甩掉而是顺势牵手,嬴忱璧冷峻的龙颜难看到极点,锐利的凤眸顷刻间仿如寒冰又似有团烈焰在燃烧,谁看着都不用怀疑皇帝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