诲仰道长冷笑声不再多言,举步走到贵妃面前,凝视眼前隐约可察她母亲痕迹的容颜,他突感晦涩难忍悲辛:“原来都二十四年了,二十四年前你母亲抱着你给我看,你还在襁褓,舅舅也才十七八岁,有哥哥、有姐姐、还有家,少年不知愁滋味。”
寥寥数语,霍灵渠猛感心酸,自然而然就叫出口了:“舅舅?”
诲仰道长抬手想摸摸孩子的脑袋只是手举到半空愣是落不下,他收回手臂,闭眼敛情绪:“舅舅俗家是姬姓,姬发的姬姓,记住,你母亲姓姬。”
霍灵渠点头:“灵渠记住了,母亲姓姬。”话落,她即被提示:“手臂抬起来。”
抬眼,迎上双清冷中略带冷漠的眼睛仿佛刚才的悲戚不曾存在过,她迟疑下抬起手臂,诲仰道长即当着众目睽睽伸手按住霍贵妃的手腕,隔着衣料按几处后提示:左臂。
霍灵渠便抬起左手臂,诲仰道长在手臂按过两下后定住,此约在孔最穴下方约一寸位置。他僵住好几息时间才重新有反应,满含复杂地看向眼前的‘外甥女’,众多朝臣官眷们权当看戏般看国师装神弄鬼,太上皇则不同:“国师,如何?”
诲仰道长笑起来自嘲又感叹,他放开贵妃的手臂,转身走回太上皇身侧,看眼班太妃,太上皇随即吩咐班太妃退远,他再弯腰附身向圣人耳语相告,竟惹得这位退位后仍把握着朝堂权柄的太上皇当众激动起来:“当真,国师没有查错,当真是贵妃?”
“贫道没有十足把握,需炼药彻查方能确实,还得耗几月。”诲仰道长如是说,太上皇却好似已经肯定:“不急,国师慢慢炼药。”他再看向霍灵渠的眼神简直是喜出望外如获至宝又感慨万千:“国舅可真会藏啊,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皇帝冷眼旁观,父皇还能因何事突然如此兴奋?庄太妃也是一猜就猜中,圣人想要长生不老是好事呀,想要多少道士僧侣她都给他安排,偏偏她安排多少道士僧侣他全都不信、就信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诲仰,此刻摆明在哄骗他还深信不疑?!
霍漓江同样看得分明就没在意,穆国公霍秦川靠近老爹,霍擎含糊哼哼:“想长生呢。” 突然笑得那么乐,他不用猜都晓得咋回事,每每这种时候他看这女婿就活像二傻子。
穆国公都有点无奈了,只要往长生不老的方向编,还真是不用怕糊弄不了这妹夫。
偌大的麟德殿内众人都关注着呢,有朝臣命妇好奇国师到底说了什么哄圣人这么高兴,就有人眼瞧着猜测圣人或许对霍贵妃冒出了什么想法,也有观察深刻者发现自己多想,小孩家家才看不懂男人对女人有想法时的眼神,圣人的眼神里根本没那想法。
霍海啸细细观察也没从这位圣人的眼中读出任何欲念,反而像在看令他欣喜的物件甚至像苦寻未果而出乎意料得到的珍宝,可这算怎么回事?
湘王烦闷得拿草莓吃,晋王饶有兴味地端喝酒,魏王真无语,这父皇想长生想疯了。
晏霁之兀的想起前世,青铜鼎到他手里之后,嬴天漾和他提过老皇帝和巫师查到乃巫族圣灵出手盗走宝物并且抓到这两件宝物祭天就能回溯光阴执掌乾坤?
他们这批同道中人能重生是仰仗灵渠以命相搏,难道灵渠就是他们要找的巫族圣灵?
所以前世青铜鼎到他手中,灵渠在他身边,老皇帝和巫师没有查错?所以这巫师只怕真有些本事,而此刻老皇帝藏匿的话应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晏霁之骤然胆寒,今生灵渠现身在他们面前该有多危险?倏然感应到女人好像在看他,抬眼即迎上她焦虑恐慌的眼神,知道她害怕,他顾不得别的,立即安抚她莫怕。
刚刚被盯猎物般注视,霍灵渠只觉得毛骨悚然,好像是毒蛇在向她吐着蛇信子,还没有被靠近缠住就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心里冒寒气,下意识就找寻晏霁之。
只是他俩旁若无人般眼神交流,围观群众们到底还在的啊,不知多少看客们看着这幕看得饶有兴味,明明白白就等着想看好戏;顺郡王妃真受刺激的给俩姐姐使眼色——赶紧拦,大庭广众眉目传情是疯了吗?
晏煦之眼疾手快率先重重拽把堂哥的衣袖未料竟然没反应?英王晏墉拽儿子也没用,气得喷火,憋住肝火给霍漓江使眼色让他赶紧拦着;英王妃佟梦娴收到提示慢两拍联想明白:要是再藕断丝连可要累及全家闹出大事的,急忙加入阻拦的行动。
霍家自然也关注着,明示暗示的没被察觉,霍雄鹰硬着头皮跑出座位拽叔叔,霍漓江看侄儿没明白,再收到连襟即将喷火的警告时瞬间激灵,快步上前堵在闺女面前;顾不上重逢叙父女温情啥的,就当务之急瞪闺女示意:现在能和那混球眉目传情吗?
霍灵渠默默转头,霍漓江顿时头疼,他爹他哥和他大侄儿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出大事了。穆国公霍秦川只得转瞪向英王告诫,英王晏墉冒着火反瞪过去,难道他愿意吗?
晏霁之在要被老爹谴责训斥前果断低头装聋作哑,英王晏墉应付过霍秦川想训儿子时又看到他低头装死,真火冒三丈想给他顿鞭子;晏家其他众位倒没顾得上生气,心惊心焦啊,晏和之头胀得都不敢看皇帝陛下的脸色。
置身事外的看客们有帮忙观察,陛下表面很平静既没脸黑也没生气迹象,但这出好戏可真精彩呢,新册封的贵妃在皇帝眼皮底下和旧情人眉目传情,这是当皇帝是死人吗?
佟老夫人都看得清醒了,佟尚书脑门突突突跳,这要是有谁想算计他大外孙和贵妃,这俩人能逃得掉吗?他简直不敢想居然能有这么现成的危机罩在头顶。
霍舒窈喘着气指使丈夫给她倒水喝,她的心都跟着起起伏伏,累死她气死她了。反观霍鸳娇可高兴得乐不可支,她就不信霍灵渠还能翻出水花来。
平原大长公主同样乐得快笑出声来了,庄太妃尽收眼底但淡然得很,鞠太妃则兴味颇浓得看向霍太后挑衅,气得霍太后咬牙龈,预备翻篇要算账时被正徽帝嬴忱璧抢前:“父皇,朕有一事不明,贵妃的母亲与蜀王的舅舅可是有渊源?”
太上皇微笑看向国师,诲仰道长略略颔首再看向皇帝:“禀陛下,贫道是蜀王的小舅。”
嬴忱璧眸光微变,殿内霎时安静,看戏的心态荡然无存,多数人震惊不已,霍蓁蓁看着嫌烦躁都明白这可不是小事,蜀王的亲舅舅给圣人做国师还瞒着大家,蜀王想做什么?
霍海啸亦惊讶看祖父,霍擎淡定点头,他们能不晓得蜀王和灵渠母亲是啥关系吗?
庄太妃冷嗤,难怪当年在圣人有意的情况下,霍漓江都敢争,原来有姬妃母子挡着呢;难怪圣人对这个诲仰如此信赖,蜀王亲舅,瞒得可真好啊。
晋王难以置信更难得扫视向魏王,魏王凶狠回瞪,这个神龙不见首尾的三皇兄,他还真以为他对皇帝宝座没兴趣,原来藏得这么深。
晏霁之纯粹兴致对比观察国师和霍灵渠的容貌,竟然真有两三分相像,相似程度能直逼霍桑柔这位同母亲妹和姐姐的相像;嗯,他再看霍漓江,这闺女还是像亲爹多些。
武襄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霍漓江找的借腹的女人像他的挚爱,那位是姬国舅的妹妹,由此而降生的霍灵渠就能有姬国舅的风姿神韵吗?这可不是相貌像而是气韵风华像啊。
“圣人,原来兴献侯的挚爱是蜀王的姨母,多般配的姻缘,您怎么没给兴献侯赐婚?”
朝臣官眷们循声而望,见是鞠太妃打破沉寂发问,太上皇瞟向穆国公,霍秦川貌似诚恳:“太妃有所不知,姬太妃相不中舍弟,温献皇后出面都没起效。”
这么个解释心思深沉之辈想当然不会信,让你霍家和蜀王外祖家结亲还得了吗?霍海啸都险些没相信老爹的说辞,再深想才意识到不对,就算和他霍家结姻亲,人家有自己的皇子外孙又怎会因为和霍家结亲就有何不同?他叔叔用情至深,没必要拆掉这门亲事。
有些细想发现想浅的看客们也逐渐察觉到症结,即使霍家和蜀王外祖家结亲又如何?实则没多少影响,那么圣人为何没赐婚,难道真是姬太妃反对?这不至于吧。
庄太妃没顾这点弯弯绕绕只在心里冷笑,原来晏贵妃都知道了啊,可圣人竟然对她就瞒得死死的;晏贵妃可真是他的心头爱,难怪隔那么多年还要追尊温献皇后。
鞠太妃当然也被刺得没好脾气:“原来姬姐姐这么嫌弃兴献侯。”
霍擎不吝啬赞同敷衍:“是啊,霍漓江当年非要死缠烂打的可不遭人嫌,换老臣家的娃被外人这么死缠烂打,老臣也得嫌弃死那缠着我家娃的混账。”
几句简单自侃的话轻易将鞠太妃噎住,她憋气想再呛时被兄长郢国公拦住,咬牙忍了。
皇帝将此事翻篇:“国丈当真豁达,贵妃站久该累了,到朕身边坐吧。”
“臣妾谢陛下,只是臣妾有一事相求。”霍灵渠施礼谢恩,温婉含笑道:“臣妾幼年幸得贞敬皇后和温献皇后疼爱,温献皇后生前更视我如己出,灵渠不胜感恩缅怀,而今重得霍氏灵渠身份,臣妾想过两日前往皇陵拜祭、给两位先皇后磕头。”
虽然有些不妥,皇帝也同意了,却没想到贵妃公然挑战皇帝的底线:“英王世子思念姑母温献皇后甚深,让晏霁之随臣妾同往皇陵拜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