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梦佶诚然也这般想可是已经高兴不起来,晏煦之和堂弟眼神交流下,忽然很头疼。
桓炜若和桓炜彤更觉头疼,如果晏家出位贵妃,将来的继后姓霍,那霍皇后和晏贵妃能和睦相处吗?如果不能,她们姐妹乃至娘家桓国公府该如何是好?
霍巨浪没理会而是转向对佟梦佶道:“前天佟尚书冒雨赶到霍家接佟老夫人,听说回府时不慎淋雨病倒,还在卧榻养病,你们夫妇带郡王妃和外甥回去给佟尚书探探病吧。”
他父亲确实犯病还在卧榻休养,但不是淋雨而是被那位嫡母给气的,若非料想老太太跑晏家闹不出事否则都想亲自来接,佟梦佶对把人带走没意见,只是:“可我母亲?”
“不妨事,佟老夫人疲累时自会回佟家,哪怕不想回佟家要在岚瑟居留宿都不妨事。”晏霁之身着青白丝织的飘逸宽袍出现在花厅门槛前,他跨进门槛走到霍灵渠身侧,明显察觉到背后有道灼热视线,他转身对视,语气平平淡淡:“何事?”
一种屈辱辛酸猛地涌进心田直冲鼻端,霍振羽鼻头酸涩极了,咬牙争取道:“表哥你的庶妹有自己的同母亲兄弟,还能比蓁蓁更向着你吗?你帮庶妹得不偿失的。”
晏煦之真是快醉了,顺郡王妃想帮衬被庶弟拉住,她欲训斥时迎着庶弟从未见过的严厉神情莫名有点怕,抿抿唇不说话了。佟梦佶现在就不想再管,随便这外甥折腾。
“所以呢,我应该舍掉自己的妹妹帮你妹妹吗?”晏霁之握握折扇,险些控制不住冷静:“你没想过按你的想法会让我成为整个家族的众矢之的吗?
我真的好奇在你堂兄告诉你,晏家能出位娘娘时你怎么还能开口让我帮你妹妹?能说说你什么心态吗,是只要能让你妹妹做皇后让你成为国舅、其他都无所谓吗?”
“我没有、我知道表哥你也为难…我…我只是…”霍振羽语塞,心里像有股火在烧,正磕磕绊绊时忽然灵光闪过连忙辩解:“我的意思是表哥你帮蓁蓁才对你和晏家都有好处啊,未央跟你和晏家又没关系,晏家帮蓁蓁才对我们大家都好啊。”
霍巨浪疲惫低头揉揉眉心,他认为他哥做得太狠而对堂弟堂妹有愧疚兼可怜他们兄妹都快被消磨殆尽了。霍二奶奶看眼丈夫,心中发笑,这兄妹俩还想要在霍家立足吗?
晏霁之深呼吸握紧折扇,对佟梦佶道:“小舅带小姨和外甥回佟家吧,我就不多送了。”
佟梦佶尚未应话,霍振羽大喊声表哥冲进屋,他岂能看不懂这是在拒绝,可他没有说错,为何要拒绝:“表哥你还有什么为难,蓁蓁才会向着晏家,你和大姨夫难道还想指望未央会对晏家存善意吗?你和姨夫出面说服我祖父重新捧蓁蓁才是对我们都好的事啊。”
屋内噤若寒蝉,佟梦佶不想再管都被气得七窍生烟眼前发黑,他可真是好样的?!做隐形人的晏如瑰冒出个念头,霍振羽难道是日子太顺遂从未受过委屈才如此天真吗?
顺郡王妃拧着眉就觉得怎么听怎么别扭,悄悄拿眼瞥弟妹;佟四夫人苦笑,这外甥当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霍家得多想不开才会捧个向着外人的霍氏女?
桓炜彤甚至觉得这兄妹俩还真是,只要能做皇后做国舅,其余一概无所谓。
晏霁之握紧拳头,喘息平复道:“流光帮我接句话。”
闻言,霍灵渠迈过几步,直视他,当着众目睽睽询问:“霍四爷何苦如此执泥?你们已经享尽世间荣华富贵,你妹妹不做皇后也不会影响你们的富贵生活。
三天前英王妃践踏圣人的尊严连累外甥女,霍家自然得做表态,你也怪不得伯父堂兄。既然事已至此,你何不帮家族管住母亲和妹妹的妄想,这不是对你们兄妹更好吗?”
“你这内宅妾室懂什么?什么连累什么怪不得,大姨的事哪能累及蓁蓁,这根本是大伯他们存心想要毁掉蓁蓁的前程好捧未央。”霍振羽气怒斥道:“他们那么狠能怨我翻脸吗?被欺压至此,我若再不争取,将来岂非要被逼迫得没有立锥之地?!”
宽敞明亮的花厅好似突然被乌云压顶般沉闷,晏霁之拉霍灵渠护到身后,忍无可忍怒喝:“霍振羽你二十岁了,你有没有点是非曲直观念!
你们想让霍蓁蓁做皇后,这只是个想法,要让这想法化作前程必须得仰赖霍家,可霍家是谁在执掌,难道是你们兄妹吗?你的伯父穆国公才是霍家的家主。是穆国公在执掌霍家,穆国公才能够把你们兄妹的想法化作前程变为现实,你们自己哪来前程?
但穆国公不肯帮又如何,你有资格谴责他不帮吗?他又不欠你们,毁掉二字你就不觉得荒谬吗?况且何谓被欺压,你们兄妹享有的所有荣华富贵难道不是霍家给而是自己挣来吗?是你们仰赖霍家存活,是霍家在给予你们一切,你说被霍家欺压岂非荒唐吗?
更何况霍家荣华富贵把你们养大,非但没有丝毫感恩,不顺你的心意就敢想靠霍家占据高位之后联合外人把霍家踹开?!你有种啊,你还和白眼狼有区别吗?”
晏霁之措辞冷硬,掷地有声恭维:“你可真了不得!”
站满人的屋里屋外陷入死亡般沉寂,顺郡王妃心头砰砰乱跳,吓得跌退几步险些摔倒。霍振羽脸火辣辣而背脊冒冷气,想反驳偏偏好像每句话都能堵死他令他无从辩驳,就在冷热相交中想到个错漏忙如抓住救命稻草般驳斥:“谁说靠穆国公,是靠祖父!”
霍灵渠垂头闭闭眼,晏霁之定定看他,下逐客令:“煦之、如瑰,送客。”
晏煦之叹口气,欲上前哪想看到霍振羽飚泪往外跑,他:“……”他终于明白为何这位都二十岁还能屁颠屁颠跟在娘身后,这还是个没断奶的娃。
佟梦佶忍住头痛向大外甥和霍巨浪道过歉再告辞,带他媳妇和三姐离开;霍巨浪转念想预备和晏霁之谈点事,让他媳妇先到府外等等。
晏煦之和晏如瑰各自带媳妇送客出府,霍灵渠领奴婢们和护卫退下,刚刚挤满人的花厅里外转眼间空空阔阔只剩他俩,晏霁之提议走到庭前透透气再聊。
庭前开阔四周围清净,小簇嫣红翠绿闯进眼帘油然生出种豁然开朗之感,他抬头遥望蓝湛湛的天际,问:“太后亲自和陛下谈妥的贵妃不可能出自晏家吧?”
“是济善庵里那位,但这不是重点。”霍巨浪提问:“想猜猜重点是什么吗?”
晏霁之没兴趣跟他玩猜猜:“什么?”
“重点是太后姑母提议将来灵渠生下皇嗣再晋位皇后,陛下同意了。”霍巨浪哭笑不得:“姑母交代时我哥差点傻眼,但太后姑母她心花怒放别提多高兴了。
饶是我爹和二叔都不敢向陛下确认,祖父有空暇就在家里骂闺女;要不是被拦着,祖父都想进宫去敲开闺女的脑壳看看?”
“太后要把济善庵里那位捧做贵妃再晋位皇后,这?”这重点还真是重点,晏霁之饶是再淡定都有点错愕,真不知道皇帝和养母商量时是什么感受?
“济善庵里那位的伤疤治好了?”他平复下只能想到这种可能,霍巨浪苦中作乐地笑:“能治就治,不能治好也算了。要把毁容的女人捧做皇后,太后姑母都能提的出来,陛下竟然也能应,你说我家该感谢皇帝陛下皇恩浩荡吗?”
晏霁之捂脸,他服气的,真的,怨不得老穆国公都想敲开闺女的脑壳看看。
霍巨浪缓缓疲惫的心情知会他:“济善庵里那位要进宫,不向姑母挑明都不可能了,但你该明白太后有多疼爱灵渠了,姑母不可能再容得下二婶乃至振羽和蓁蓁。”
“你想让我施救?”晏霁之怀疑,霍巨浪摆摆手:“真要救也是我来救,哪能找妹夫你?我是已不知该不该救,倘若太后真要他们死,会不会按姑母的意思更好?
我怕搭救的后果只是给家族招祸害,你看他们兄妹能感恩逃过死劫尔后安稳隐居吗?如果那点堂兄弟堂兄妹情分必定得耗尽,最后的结果也相同又何必多折腾?”
“再考虑吧。”晏霁之劝道:“屠刀降临前一刻尚且还会犹豫,眼下还早得很。”
“我是心寒的。”霍巨浪直言不讳:“还有外祖家做助力,他不知道他的外祖家想踩着霍家包括他们兄妹当踏脚石吗?他知道啊,他们兄妹改姓佟对佟家都是外人,佟家得势之后必会捧自家人,能给他们兄妹留条命就算仁慈的。
哪怕按照他的想法是我这房要毁掉他妹妹的前程,可佟家是要把他们榨干之后再除掉,谁狠,难道不是佟家要狠得多?可他竟然也能恨我们反信赖佟家。”
霍巨浪抹把脸讽刺:“这还能是他娘带歪吗?这只能是他自己就愿意为佟家鞠躬尽瘁。我霍家二十年的荣华富贵哪里是在养白眼狼,在替佟家养马前卒吧?也许我哥说的对,他们兄妹只是披张霍姓的皮而已,他们心里从来没有姓过霍。”
“我都生气,何况你们?生气时难免会偏激,等气消平静以后再考量吧。”
送到蔚然居院门前,目送霍巨浪走远,晏霁之忍不住低头捏捏眉心,他也觉得心累,或许明日册封贵妃后,那点表兄弟情谊也要走到尽头了。
过片刻转身回院里,见霍灵渠独自站在被烧毁的废墟前,晏霁之走近关怀:“有心事?”
“你认为我爹会把兴献侯的爵位传给嫡子吗?”霍灵渠若有所思,他在斟酌时,婢女的禀告声响起:“世子,王妃要拿白绫悬梁自尽,奴婢们都拦不住。”
晏霁之揉揉太阳穴吩咐:“岚瑟居再派人过来不必通禀了。”打发掉婢女,他再回答:“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有准数,你爹肯定会顾全你的心意,这不该是你的顾虑啊。”
霍灵渠倦怠地靠在他怀里:“我有些累,回屋吧。”
“好!”晏霁之把女人打横抱起,踩过西斜的日辉走向奕风楼,滞留细长的光影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