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潜给姐姐个眼神,姐弟俩走到父亲面前,晏明妧跪地,涩然哽咽:“爹,女儿不孝,都是女儿和明绾没管教好庶女才惹得二弟大怒负气离家,请爹责罚。”
“爹,让孩儿去追世子回来吧。”晏明潜措辞铿锵,同跪地请示:“不能怨世子生气,此事确是长房错,请爹允准由孩儿追去给世子赔罪。爹放心,不求得世子原谅,不求到世子愿意回府,孩儿绝不独自返回。”
晏琼勋气闷,他们姐弟俩这么一跪,他赔罪也不是不赔罪也不是,瞥见晏如瑰也要过去赔罪请示追嫡兄回府,他压压闷气只能跟上。
英王妃心急如焚想请王爷恕罪又被晏副相强行拦住,急得她差点想呛这叔叔。
晏墉抬眸扫视过眼前的四个儿女,嘴角抽动想说什么终究未言,迟缓片刻转身看向叔叔,苦涩溢于言表:“小叔,你相信?”
“阿墉敢赌吗?”晏副相谆谆劝导:“敢,你就按心意赌把,无论赌输赌赢都认了;但你若是不想担赌输的后果,霁儿破釜沉舟,是你该做决断的时候了。”
晏明潜忽然觉得有些怪异,心中无端发沉,至少父亲这态度出乎他意料,按说父亲应该暴怒而非难过啊,难道他爹还要比他以为的在意晏霁之吗?转念一想即再请示。
英王晏墉看向疼爱多年的大儿,伸手想摸摸他的脑袋最终手臂还是停在半空中,他痛苦地闭闭眼,再睁眼时满目决然,高声交代:“煦儿,带批护卫快马追上你二哥哥。
你告诉霁儿,爹今日要给明潜分家,送明妧和明绾回夫家,但爹爹身体不适管不了,让他回府来料理给明潜分家之事再送送他的庶姐和庶妹。”
还能有这种转折?一时间场面安静得落针可闻,众多看客震惊疑惑地瞠目结舌。
晏明潜和晏明妧惊惶呆滞,以为自己听错般地抬头相询,晏和之这辈堂兄弟们连英王妃都怀疑听错了,霍巨浪想来也觉得不应该啊,饶是薛驸马也觉得不可思议,英王都能为这批庶出跟他家死拼,还能舍掉?
对此平静的可能只有真正听懂晏霁之对英王说‘后继有人’这含义的几位知情者了。
“爹不否认在众儿女中最疼爱明潜你,你们祖父生前告诫我疼爱庶出无妨,但给庶出多少疼爱就必须给更多的规矩约束以防庶子痴心妄想,是父亲糊涂忘记了。”
晏墉对儿女们说:“为父总想着明潜你和嫡弟弟关系差,只能靠爹生前多护佑你们,在爹在世时给你们都安排好,免得将来霁儿不管,你们会过得不好。
是父亲没有把握好分寸以致酿成苦果,明潜你的心思,爹明白,是父亲的私心不想损伤父子情才从未与你提过;可我也以为即使你的生母和两个姐妹被迷了心窍,她们妇道人家糊涂而你总该明白,糊涂过也总该能想明白——”
晏墉目光转厉,冷漠的声音犹如生锈的钝刀磨在晏明潜和晏明妧的心撕割:“你是庶,你怎么可能袭爵承家业?我没有霁儿,过继侄儿都不可能把家族传承给庶子啊。
不说家规,就最简单摆在你眼前的现实,你哪位本家长辈同辈能赞同、能容忍由个庶出接掌晏家?难道明潜你竟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吗?”
晏明潜眼眶猩红,难以抑制地飚泪:“爹?”
“你们兄弟已不可能再同住个屋檐下,只能是你走,今后好自为之。”语毕,英王晏墉拂袖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府里去。
晏明潜怔怔地忽如山体崩塌般轰然坐地,晏明妧心跳如雷双手紧捂嘴巴眼底沁出泪花,反观英王妃差点大笑出声,急忙进府去要让贾侧妃生的这批庶出滚蛋。
出乎意料但完全在情理中,被震惊过的看客们发现很能明白,英王忒清醒;薛驸马乐,看来晏明潜不剩任由他折磨的份儿都不行了。
晏和之也乐,兴致勃勃地要跟堂兄同去传达好消息,他父亲晏坤走到堂侄跟前,长叹气:“多年来许多本家长辈劝过你,你爹再疼爱你,你也不能忘掉规矩;你是庶,霁之是嫡,你与他没得比更没甚能争,可你就是听不进去。”
晏明潜闻声抬头痴痴望向堂叔,晏坤好意叮嘱:“你爹亲自把话讲透彻,你也已过而立,该懂点事了。霁之大约会让你的生母跟你走,分家以后你就是一家之主,莫再犯糊涂,否则遭殃的只会是你自己和你的妻儿们。”
“我……”晏明潜眼中血丝密布,满腹憋屈不甘却像被淋湿透的火~药熄哑了无处发泄,他想狂笑笑不出,想哭又哭不出,他是父亲最疼爱的儿子,只因为是庶出,所以就没有任何机会吗?就因为他是庶出所以父亲宁可过继侄儿都轮不到他吗?”
晏如瑰忽然有点想笑,晏琼勋不大是滋味,毕竟他也得宠,能没想法吗?结果他爹竟然给这种重击……算了,他还是幸灾乐祸可劲儿嘲笑长房吧:“叔,我大哥受不了。
您讲多少道理他都不能接受,毕竟大哥是爹最疼爱的儿子会想当然认为能越过嫡枝,就算是庶出也能记在嫡母名下成为嫡子嘛,凭什么因为庶出就剥夺掉他竞争的资格?”
冲着他,晏明潜也没力气呵斥;晏坤温笑解释:“阿勋,晏家不是族长一个人的晏家,族里有那么多身份正的后辈儿郎,何至于会令家族沦落到要请族长抬举庶出?
方才族长讲得很清楚,族中哪位能够容忍由庶出接掌家业?族长若没有嫡子或嫡子过于平庸而难以承担重任都可过继换一位,族长的嫡子尚且如此,能有庶出的份吗?”
晏琼勋干笑:“您说的对。”我竟然无言以对。
看客们觉得厉害咧,晏家可真够开明的,可这解释对晏明妧姐弟俩无疑又增痛楚,好像堂叔的每个字都在嘲笑讥讽他们;他们以为有父亲的疼爱足以,原来只是他们在痴心妄想,甚至父亲根本不准,只是他们被偏宠迷住眼而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而已。
一梦十八年,十八年的梦就这么碎了,硬生生敲碎,晏明潜苦涩闭眼,梦醒太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