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程忆看着眼前这个容貌大改年华不再的男人,那双如画笔勾勒而成的秀逸双目却仍旧如当年一般,似有含情春风,让人看上一眼就沉醉其中。
当年书生模样的俊秀少年,会用这样一双眼睛望着她,笑嘻嘻地说:“程忆,你真好。”
可是同样的,这双眼睛也会春风不再,无不漠然地道:“冯程忆,我想清楚了,我们还是做朋友的好。”
冯程忆脸上浮现出一丝讽刺的笑容,道:“宋之阶,当年你不是想得很清楚了吗?现在又是做这些样子给谁看?”
宋之阶握紧了手中的折扇,声音却颤抖着:“我没有想清楚!我想的东西全都大错特错!”
他收起了一贯散漫的表情,在冯程忆冰冷的目光里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无比郑重地求她:“我知道,无论我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当年的过错……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证明我自己,让我能够时不时见到你。起码……起码你不要再说自己已经死了,让我连想见你一面都做不到!”
十几年的光阴逝水东流,带走的不仅是爱恨情仇,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当年扬州城中俊秀的少年书生,江湖上初有威名的年轻侠女,都已霜尘满面、青春不再。
“程忆,我已经错过了十几年,不想再错下去。”那双漂亮的眼睛水雾氤氲,几乎要坠下泪来,“求你,让我能够见到你……”
冯程忆沉默了许久,最终低头闭上双眼,叹了一声:“你的双鱼玉佩呢?”
“玉佩……”宋之阶一怔,“在这呢!”
他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赶紧掏出贴身佩戴多年的玉佩奉了过去。
那是一枚圆形玉佩,通体玲珑剔透,雕刻得十分精美,合在一起时是一双戏水的游鱼,团团相拥,分开则成两尾玉色锦鲤,各得自在。
东方问渊见过这枚玉佩,宋之阶曾说,这玉佩是他用自己赚到的第一笔银子淘回来的,要和自己未来的妻子一同佩戴,过了这么些年,这枚玉佩总算放到了他想放到的人手中。
冯程忆看着掌中的双鱼玉佩,一些久远画面在眼前纷飞而过。
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可是终究未能忘记。
她似乎是苦笑了一声,接着轻轻拆开那双玉佩,将其中一条握在手里,另一条还给了宋之阶:“你先回扬州,过后我会把这一条带去还你。”
宋之阶捧着单条游鱼,高兴得声音都发抖了:“你……你愿意来扬州和我在一起了吗?”
还没等冯程忆回答,他又摇头道:“是不是扬州都无所谓了,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你愿意去哪,我就随你去哪,只要我们在一起!”
冯程忆皱眉道:“我没有说要和你在一起,我只是答应你,此间事毕,会将这一半玉佩送还。”
宋之阶还要再说,冯程忆已经面有不悦:“你走不走?你若还不走,我现在先走!让你后半辈子再也见不到我一面!”
“好好好!我马上走!”宋之阶生怕她反悔,握着另一半玉佩,赶紧出门,临到门口又扒着门框反复叮嘱:“我在扬州等你!你一定要来啊!一定啊!”
最终还是东方问渊与纪煌音几人看不下去,合力把宋之阶拖走了。
宋之阶飞快收拾了行李,叫了马车,哼着小调跟着执言上路离开。
纪煌音与东方问渊在客栈门前为他们送行。
执言那里东方问渊已叮嘱过了,若有什么变化要及时传消息回来。执言已经吃过一次亏,这次完全学聪明了,他家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宋之阶则是对他们俩絮叨了好一阵要仔细照顾好舅妈之类的话。
东方问渊懒得听他唠叨,只道:“舅舅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天色不早了,赶紧上路要紧。”
他说完就回身进了客栈。
纪煌音知道东方问渊对外性情冷淡,对内却是极其上心,然而送行之时自己先转身离开,突兀得有些不合道理,他这样一个人,再是冷淡,也从未对人做过什么失礼的事。
宋之阶却已经习以为常了,轻声对一旁的纪煌音道:“渊儿只对自家人如此。”
纪煌音不解,宋之阶含笑地看着东方问渊离去的背影,为她解惑:“他啊,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子,你别看他整天一副冷淡模样,好像谁走了都无所谓,其实他心里最不喜欢离别了。每次渊儿和亲近的人分别,都要先转身离开,就是因为他不想看到别人离去的背影。”
原来是这样吗?
纪煌音注视着那道飘然远去的白衣,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看上去那么强悍可靠,心里却是这样害怕离别的到来。
宋之阶转头对纪煌音微笑道:“外甥媳妇,舅舅要走了。你和渊儿两个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别受伤,不然舅舅可要心疼死了。还有,两个人千万别吵架,若是渊儿有哪里做得不好,或者是欺负你,你尽管找我说,舅舅帮你教训他!”
纪煌音看宋之阶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心中清楚这位舅舅想听什么,此时也不好再解释,只得胡乱点头应下,无奈笑着唤他:“舅舅,我知道了。您此去扬州,一路也要多多保重。”
“哎!”宋之阶这才满意了,“这就是了,真是我的好外甥媳妇!”
宋之阶登车离去,纪煌音在路旁对他挥手道别,直到马车渐渐看不见了,才回身进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