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煌音长出了一口气道:“他已经没事了,只不过劳累了这大半夜,又精神紧绷,现在一下放松,所以睡过去了。你带人服侍他喝药,之后让他好好休息即可。”
听了纪煌音这话,执言的心才总算放到肚子里。他又见纪煌音脸色疲倦,额头满是细汗,赶紧道:“今夜多亏有纪阁主在,才不至于出什么大事。纪阁主也是劳累了大半夜,便在此歇息一夜吧,我已命侍女备好厢房,可让她们服侍您沐浴休息。”
经此一事,执言心中对纪煌音是钦服已极。
今夜之事险象环生,纪煌音却能于波云诡谲之中力挽狂澜,后来又事事思虑周全,样样安排细致。幸而有她在此,众人才不至于乱了套。她这般临危不乱,难怪她一个年轻女子,竟能将玄音阁管得井井有条,发展壮大。
纪煌音听了执言这话,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狼藉。在宫里做各种活计不算,还要翻墙、找人、钻密室,现下这一身宫装早就被灰尘弄得抹布一般了,连她自己都嫌弃。
纪煌音便干脆点头:“好,那我先去了,你照顾他吧。”
纪煌音跟着侍女出去沐浴更衣了。她在侍女的服侍下卸下易容装扮,梳洗完毕,又在注满热水的浴桶里泡了一会儿,才觉筋骨略略舒展。沐浴完毕之后,纪煌音换回她原来的玄色长衣。侍女们本来要领她去厢房歇息,纪煌音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又往东方问渊的房中而去。
东方问渊已服了药,由着侍从为他清洗,而后换下染血的衣袍,此时正躺在床上昏睡。纪煌音进去时,执言还守在他的床边,见她进来,执言起身道:“纪阁主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纪煌音摇摇头,走到东方问渊的床边:“没什么事,不过是有些不放心,想来守着他。”
执言道:“纪阁主今日劳累,还是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就行。”
纪煌音瞥了他一眼,道:“你又不会医术,又不懂如何给他运功治病,若是大半夜的有什么情况,还得让人把我叫起来看病,那才折腾人呢。还不如我亲自守在这里,有什么事就好及时处理了。”
执言犹豫:“可是……”
知他过意不去,纪煌音便对他摆摆手:“无妨,不过是折腾一夜而已,本座还没那么柔弱。”
见执言不动,她顿了顿又道:“你家公子现在还在昏睡,但明日醒来之后还要回复睿王的问话,指定又有好多事要忙,你也少不得要帮他处理些首尾。你今日也是忙了一整天,便快些回去歇息吧,不然明日如何有精神办事?这里我看着就行。”
听她这样说,执言看了看床上的东方问渊,想着这也有理。他十分郑重地向纪煌音行了一礼:“多谢纪阁主体恤,纪阁主实在是我们东方府的大恩人。”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快去吧。”纪煌音挥手让他回去。
执言走后,纪煌音站在东方问渊的床前,默不作声地端详了他片刻。
这个大梁都城第一美男子、几无对手的冥痕十三剑,此刻安静地躺在床上。他睡颜平静,眉间褪去了惯有的淡漠,从来冷静锐利的双眼紧闭着,配上他略显苍白的面色,看起来不像平时那样强大孤高得可以独当一面,反而是多了几分脆弱。
纪煌音忍不住轻叹一声:“你啊,也不知道是在执着些什么,看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本来已是问渊,偏偏取个字还要叫观明。察见渊鱼者不详,我看你是应了这话。”
她默了一瞬,又低声笑道:“不过你现下这样,本座倒觉得比平时那副冷眉冷眼的样子,看起来顺眼许多。”
床上的人还在昏睡,自然听不见她这番话。纪煌音又看了他一会儿,觉得疲倦之感一阵阵袭来。
纪煌音过来守着东方问渊,是因为担心会有什么突发情况。虽然在她的调理下,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发生,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今夜这种万一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她刚才虽是和执言说自己没那么柔弱,只是这一番折腾下来,又几次运功疗伤输送内力,饶是铁打的人也禁不住。
纪煌音想了一想,从暗袋中取了一束薄韧的蚕丝,一头系在东方问渊手腕的脉关上,一头系在自己指尖,然后到窗前的榻上半卧躺下,一边守着东方问渊,一边闭目养神。
这一趟皇宫之行,勾起了她太多的回忆,也有太多让她意料不及的事。
今夜朔月,天幕下没有月光,只有沉寂的黑暗。她阖着双眼,在半梦半醒间陷入了前生幽冥暗沉的往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