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至晚方散,斟星楼已安静了许多。
容长老是席散后才知道这几位贵客在席间的对话,当下只觉得后怕。斟星楼才打出点名堂,若是因为一幅古画而甚嚣尘上,那前头的努力可要白费了。
纪煌音告诫他,以后万不可再在楼内做这般争议过大的事,类似《山雨夜谈图》这样的名画虽自带风头,但也自带风险。斟星楼在明处,又是刚刚建起,不能传出任何不利的流言。
容长老自然是万般点头,万幸今夜有阁主在场机敏应对,才能将这事化险为夷。
容长老说着又要安排车马送纪煌音回山上去,纪煌音却推了不用,只道不可招人瞩目,便从后门绕出,挑了条隐蔽的路离开斟星楼,自走回去了。
出了斟星楼,街市外早已寂静许多。
因是上元佳节取消了宵禁,夜虽深,街上花灯却并未撤去,依旧璀璨生辉。不过此时行人已经不多了,只有一些宵夜摊还摆着,在寒夜里升腾起白雾热气,偶有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儿驾着车马归家,激起一阵喧闹后又复归宁静。
纪煌音独自一人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往玄音阁方向而去。
未出残冬,夜风清寒。所幸今日晴朗,十五的圆月还悬在空中,月夜独行也不觉冷寂。
纪煌音向来不喜这类宴会中的喧闹与酒气,不过耐着性子作些必要的应付,宴会结束后便想自己清静清静。她内功深厚又不怕冷,此时借着吹来的寒风,将宴席上一点残余的闷热酒气散尽,才渐觉头脑清明,舒畅了许多。
一径悠悠荡荡走到玄音阁山下,此处已是灯火阑珊,寂寥无人。
上元月夜寂静非常,连虫鸣声都没有,纪煌音正要上山,仰头却见朗朗清辉下一个修长身影立在山阶上。
纪煌音不由一愣,旋即笑道:“大晚上的,东方公子怎么在这站着,我记得安国公府并不在这个方向,莫非是迷了路?”
纪煌音好整以暇地站在石阶下,负手看向树影里的东方问渊。
静立在月下树影里的人还未回答,纪煌音忽而又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不对,东方公子如此大才,怎么可能迷路?看来是专门站在这里装鬼吓唬我的。”
听到纪煌音用方才席间端王的话来取笑,树影下的人终于走了出来。
他站在朗朗月色下,眉目如同玉琢,声音却比月色还要清冷几分:“纪阁主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鬼又如何能吓得住你?”
纪煌音道:“能面不改色的应该是东方公子才对吧?端王殿下如此为难,也没见你皱一皱眉头。”
东方问渊并不接话,敛袖缓步走下石阶站到她面前,转而问道:“你为何会知道《山雨夜谈图》中的人,是古意山的心爱之人?”
“原来你是来问我这个?”
纪煌音抬眸看他一眼,接着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袖:“以东方公子的眼力,应该早就看出来斟星楼是玄音阁治下的所在了吧?”
斟星楼在明面上和玄音阁并无关系,纪煌音也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二者之间有任何关联,不过以她对东方问渊的了解,这事要瞒住他是不可能的。再者凭两人如今的合作关系,她也不想瞒他,一来做不到,二来没必要。
东方问渊果然说道:“纪阁主不是耽于享乐之人,今夜会出现在斟星楼的灯谜雅叙,自然是为了看看自己的部下办事如何了。”
“就知道瞒不了你。”纪煌音了然地笑了笑,“《山雨夜谈图》本是我玄音阁所有,而我身为阁主,会知道画中的秘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