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煌音有所不知,在他们出发之前,已有人先上了青云山。
这一日清晨薄雾未散,便有二人骑着快马自都城直奔青云山而来。其中一人身着素白长袍,头上一只白玉束髻冠,策马间雪衣纷飞,清逸出尘若翩然谪仙,另一人身着暗色疾服,英秀眉目间还有几分少年稚气。
这正是东方问渊与他的随侍执言。
若是叫祖师大人见着了这番场景,定会感慨:东方公子奔丧的行头真是越发置办得好了,甚至连动作都如此标准。
其实东方问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在奔丧,他这日正要上青云山祭祀先祖。
他二人策马来到青云山山脚时已过晌午。
到了山路小径前,二人勒马。执言看着自家公子一言不发地翻身下马,不觉有些担忧。
不知是不是一路行来太过匆忙,东方问渊此刻的面色有些苍白,执言忍不住担心道:“今日来得晚了,怕是上下山的时间有些赶。晨起公子便已不适,此时再上去只怕不好。咱们每年都来此处祭奠,不如今日我上山替公子扫墓,您在山下遥拜一二便罢,就别上去了。”
东方问渊却很坚持:“外高祖孤葬于此,从前外祖父与母亲尚且不辞辛劳前来扫墓,我这个晚辈又岂可不上山亲祭?这也是我仅能为母亲所尽的孝心了。无需多言,上山吧。”
执言深知自己公子的脾性,当下也不好多劝,只得随他。
二人拴好马匹,快步上山,直登到了半山腰,走的却是山南那条小径。
沿着山南小径往山后而去,拐过一棵古松,便见一处地势平坦的宽阔山坡出现在眼前,青黄衰草之间一座孤坟静默无言。
东方问渊带着执言来到那座孤坟前,亲自动手除去坟边荒草,又敬重地摆下香烛祭品。
葬在此地的人是东方问渊的外高祖父。
东方问渊母亲的娘家,乃是扬州宋氏。可这位外高祖父却不知是怀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因由,竟未让后人将他下葬在扬州祖坟山上,而是孤零零地埋骨于青云荒山之间。扬州来此山高路远,可即便如此,宋氏族人每年忌日还是会不辞辛苦地前来祭拜。
东方问渊幼年之时,每年都随母亲来此,母亲去后他又跟着外祖父年年上山,直到外祖父也与世长辞,他便遵循母志,独自上山祭拜。他年年如此,从无错忘,即便忌日这天,是他每月极其难熬的日子。
漫山遍野的秋草在微风中招摇,风声掠起的沙沙声像是在述说一些无人能懂的辛秘过往。东方问渊站在那坟前,看着香烛火焰摇摆,石碑前青烟袅袅而上,两渊寒潭似的眼眸里似乎沉了许多东西,深幽而冰冷,又带着不甘和愤恨,可是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淡漠得让人无法在其中找到任何情绪。
香已烧完,那青灰的烟雾在秋风中缭绕着散尽。
东方问渊于秋风中回想着从前种种,又站在坟前默了半晌才准备下山离开。
正要走时,一直在外间路口守着的执言却一脸凝重地赶了过来,言语有些吞吐:“公子,我适才在那棵古松下望风,听到有人上山便随意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
东方问渊瞳孔微收,沉声问道:“是谁?”
执言看他一眼,犹豫着答道:“是玄音阁的阁主纪煌音。”
东方问渊两道修眉皱起。
又是她?
几个月没听到这个名字,东方问渊还以为她当真不再纠缠了,没想到她仍然死性不改,竟然跟到这个地方!
东方问渊快步去到执言方才探查的路口,果然看到正有一行四人沿着山路上来。他目力极好,一眼便看出为首的女子正是几月不见的纪煌音。
此地是宋氏先祖的坟地,今日又实在特殊,东方问渊本不欲节外生枝,只想祭拜之后便速回都城,此时一见到纪煌音,他眼中寒意骤起。
想到几月前自己从玄音阁出来后说的话,东方问渊陡然生出一丝杀心。
他对玄音阁的各种纠缠一再容忍,本是最后再信纪煌音一回,谁知她竟如此不知好歹,出尔反尔!
东方问渊眼中寒意愈盛,已准备出手。就在这时,站在山下岔路口的纪煌音却带着身后众人踏进了一条与他方向完全相反的小路。
执言只当纪煌音等人是为他们而来,因此见这一行人往别处而走,不觉大感惊讶:“公子,她们怎么往山北走了?我记得那边是一处密林,很少有人过去,她们这是去做什么?”
执言的疑惑也是东方问渊不解之处,他本以为纪煌音是跟踪他而来,如今看来又不太像。
如果换了是别人,东方问渊也就不管了,但这个人是纪煌音,不仅对他反复纠缠,还曾经多次追杀过林妍静,叫人不能不提防。玄音阁正邪难辨行事诡秘,他又一向瞧不上纪煌音的为人,对她鄙夷厌恶,此时在外高祖的坟地前看到这人,便以为她会再生出什么诡计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