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不光是晏开阳,身后的周葵、高冷七、凡人们都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一地死状凄惨的尸体中,一个干瘦老头含笑坐在那里,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和花白胡子,他喉咙里哼哧哼哧出气都难,比那一地尸体更像尸体,却还是在笑。
好几次,人们都觉得他要咽气了,他又出了气。
周葵总觉得这人有点面熟,悄悄上前几步。
她上前,她身后的凡人们也赶紧跟上前,一个个伸长脖子往里看,看一眼,瘆得慌吸气,还是要再看一眼:“这人谁啊?咱们镇子有这人吗?”
“没见过,都这样了,也不可能是从外地来的吧?”
一圈人问下来,竟然没一个人认识他。
周葵的视线却死死盯住了这人未被血迹沾染的衣料,是不久前她才见过的粗布衣。
周葵忍不住走上前去,老头见到她,那双涣散的目光才缓缓看了过来,这下,周葵更确认了,就是之前的那个青年林诉别。
晏开阳在林诉别看过来的时候就把周葵拉到身后,周葵摇了摇头,走上前。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母亲呢?”
谁料一听到母亲,林诉别的声音立马更吭哧吭哧,他气急了,忽然断了,就好像死了一样,可一会儿,又重新缓和过来。
这回,他的眼睛流下了泪,嗓子仿佛被风沙磨出了血:“母亲,死了。”
周葵震惊:“怎么会?那东西应该有用的。”
林诉别语气骤然充满怨气:“母亲本来活了,可是他们说,觉得目前是被我的妖法活过来的,就把她压在井里,淹死了。”
周葵一瞬间想骂那些人,可眼睛里看见的却都是那些人的尸体和鲜血,几百人,就这么惨死在宅子里:“然后你就杀了他们?”
林诉别忽然笑了起来:“我怎么做得到啊,他们要杀我母亲,我拼死也拦不住一个人,我怎么能杀人?”
他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我只是祝我的母亲,永远不要再见到他们罢了。”
周葵觉得这人实在很可怜,又实在很不对劲。
晏开阳说:“逆福之体。”
周葵疑惑,林诉别却不惊讶:“原来这样,我这个是叫逆福之体吗?听起来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晏开阳:“至今为止,人类只出过一个逆福之体,体质主人为凡人,没有灵根无法修炼,也没有任何比别人强的地方,就连寿命也一样。”
“但是,当逆福之体真心说出祝福,事情都会违逆他的心愿实现。并且,每用一次,都会加快衰老,直到垂老矣矣,然后保持这样的状态和模样,一直活到寿终。活着就是活受罪,可再痛苦都死不了。”
林诉别忽然控制不住哈哈大笑,笑到一半倒了下去。
周葵想去扶,却听见那人伏在地上哭,他的动作依旧像当初医馆门口,他伏在母亲身上哭一样,他哭得那么像个失孤的孩子。
她发觉,自己还不知道他到底多少岁。
“怪不得我小时候会忽然长大,怪不得母亲会缠绵病榻多年,最后还送了性命。”他愤怒都没有力气,“贼老天,你凭什么!我只是想母亲健健康康陪着我啊。”
他喊到一半,忽然大口大口呕血,黑色的血块掉出来,砸在下面的血泊里,融为一体。他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周葵不知道怎么办,忽然身后传来大夫的大吼:“妖怪!是林家的那个妖怪!是他害了人!杀了他!”
“妖怪!杀了他!”
“仙君,快杀了他,为大家除害啊!”
周葵握着剑的手都快不会动了。
这人虽然有错,但真的要杀了他吗?
晏开阳面色不动:“我刚刚说了,他死不了,只能关押。”
周葵的手又回暖,关起来也行,总比杀了强。
凡人们根本听不进去:“怎么会有不死的东西?你不愿意为我们杀,我们自己来。”
他们这回比之前逃跑可勇猛多了,一个个就要从门口挤进来,晏开阳赶紧拦住,那边高泠七他们也反应过来,一起拦人。
周葵也要过去拦人,晏开阳忽然回头:“等什么呢,周葵,把人绑起来带走。”
周葵这才愣愣收手,拿出根绳子往回走,但走到一半,她又觉得,就对付这样一个人,真的还需要一个绳子吗?
林诉别看周葵在那儿犹犹豫豫,笑了:“没关系,如果是你,我愿意跟你走。”
就在林诉别话说出口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忽然不受控制倒飞出去,轰然砸塌了厚重的院墙,血肉模糊摔在了街上。
半天他都没有动,周葵着急上前,他竟然又飞出去一截。
周葵都懵了:“小长老,你不是说祝福才有用吗?”
晏开阳出奇有点烦躁:“我也不知道,有记载的就那一例。”
周葵都不敢再动,可是那边凡人们眼见更义愤填膺:“这妖怪太可怕了,绝对不能让他活着!”
“是啊,我们得罪了他,他要是记恨我们,诅咒我们怎么办!必须杀了他!”
还有人退了出去,眼看着要绕到后面。
周葵急忙大喊:“我不信我抓不到你!”
她大声朝着林诉别跑了过去,林诉别也就不断后退,人从街道上不断往外滑,血拖了一路,周葵心都在颤,还是一路咬牙不管不顾冲了出去。
周葵脑子清醒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了一片偏僻的郊外,林诉别不知道去了哪儿。
周葵找不到人,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既然追丢了,那就没办法了。
她时间不多了,还要赶在秘境之前消化淬天果,只好暂时先走了。
周葵忐忑不安想,你可千万别再暴露了啊。
到时候就真的要被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