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水电我来付,因为我用得比较多,不说以前上班的时候,常常把工作带回来熬通宵,就是现在做兼职也需要熬夜,所以这一块儿费用依然由我来付。爸妈那边的宽带,还是按各付三分之一来算,我三分之一、你三分之一,他们三分之一。咱俩这边的宽带,我三分之二,因为我用得多,你还是三分之一。半年的房租,咱俩一人一半。我列了表,你看,总数在这儿,四舍五入,你大概是这个数。”
“六千啊?”顾清英有气无力地重复了一遍。
“嗯,六千。月底交。”顾鸿筝开始收拾小柜子上的纸笔,向着柜面上舂了舂。“你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先帮你付上。”
顾清英立马接话道:“怎么不方便啊?不还有大半个月吗?”毫无用处的自尊心。
“哦,还有一笔账没有算,爸妈那边的水电,四到六月份轮到你交了。”
顾清英点点头:“嗯,好。”
两姐妹从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开始,妈妈就立了规矩,在两人各自结婚之前,每个月挣得钱都要交一笔小小的生活费,每人每月固定一千块。顾清英曾经有一份工作,起始工资只有一千八百块,妈妈依然要求每月上交一千块。
妈妈以女儿的名义各开了一个银行户头,每月将钱存进去。这件事在家里不是秘密,但存折和银行卡的保存点却是个秘密。爸爸说他只知道密码。父母没有动这笔钱,到最后不还是要交还给女儿们的嘛。
在女儿们步入三十岁的那一年,妈妈改变了上交一千块生活费的做法。她要两个女儿自己保管自己的工资,但要负责家里的一部分开销。于是,两个人沟通出的结果是,每人每年负责家里两个季度的水电开销,以及各负担宽带费用的二分之一。
顾清英又开始愣神,她在心里算着接下来半年要负责的账务,眉头不禁慢慢锁了起来。顾鸿筝注意到了姐姐的面部表情,轻声道:“姐?姐?”顾清英听到了耳边传来的呼唤,却是没有力气应答。
如果再不找到工作的话,自己该怎么办?
顾清英还是回到了图书馆,坐在位置上发呆,有时拿一本闲书当掩护,有时面前空荡荡。她能够不吃不喝一整天,毫无饥渴感。手机上的招聘软件看得眼花缭乱,毫无新意。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机械般地划过来划过去,却迟迟按不下“投递”键。
她不是没有想过妈妈手里的那张存折,大约得有十万,如果向爸爸妈妈坦白并且将这十万要到手的话,会解决现在的问题。可是之后呢?有了这样的保障,会不会助长自己的懒惰?
她抬头看向图书馆的窗外,光秃秃的墙体,下面就是两栋建筑之间的巷道。茅珠在的时候,两人会在那里一起吃午餐。不知道茅珠怎么样了?好长时间没有见了,其实并没有好久!
最近会有一个考试,但她没有去参加。她终于因为劳累过度而进了医院,就在考试当天早晨,悄无声息地晕倒在考试地点的门前。她倒下去的时候,大脑是清醒的,心里想着完蛋了,这下什么脸面都没有了。这是后话,是顾清英不知道的事,因为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再也没有遇见,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一段,更不知道茅珠还没有出院时就被公司辞退了。而且,家里人在病房里就开始数落茅珠,说她考试魔怔了,连正常生活与工作都不会了;还是当着茅珠的面,五个人商量要不要将茅珠送到心理科去看看。
顾清英有时在想,或许两人在人海中擦肩而过,彼此有着某种感应而故意不相询问,她想象着那该是个绿意盎然的春天,在如画的林子里,成群的鸟儿飞过旷野,一只一只飞过来,一批一批飞过去,接连不断地飞出去。她与茅珠是偶入林间栖息的生灵,不经意间的一瞥,相视而笑后的各自离去,在一片绿树掩映中越走越远。
但的确再没有重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