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的爷爷倒是没有摆放食物的习惯,他老人家虽然看重古典文化,却也会大胆的取精华去糟粕,爷爷个人是不支持给去世的人供奉吃食的,感觉太浪费了,他老人家经历过大|饥|荒,看不得一点糟蹋食物的事,会当场化身喷火的暴威天龙。
而且爷爷莫名觉得上了神明香火供台的食物再给人吃,对我们这些普通人不太好,可能会拉肚子什么的,所以哪怕祠堂里也一般都是只奉香烛。
灿灿知道爷爷屋子前面的黑木柜子里也还有一排鞋子,听妈妈私下里对爸爸说,那些是准备替换供桌上的鞋子用的,爷爷的柜子里总是藏着新的漂亮布鞋,什么码都有。
他当时不明白,爸妈也不是太明白,奶奶已经死了,这样做有什么意义?现在他明白了,那是爷爷坚持活着的其中一个动力。他老人家活了这么久,经历了太多大起大落的事,还活得健康硬朗的其中一个理由,那就是对奶奶的念想,准确点说,是因为爱奶奶,所以在尽私人之力,坚决守护不会再出现缠足女儿的这个——好时代。
爷爷是很懂奶奶被缠足断根,被强制剥夺自由奔跑权利的痛苦的,供桌上摆鞋子是在变相地满足妻子的愿望。据那些老下人诉说回忆和自己看到的这些事,爷爷他真的做到了在维护好这个偌大家族上下事务的同时,哪怕尽蚁须之力也在穷尽一辈子的力量铲除奶奶的这个心病根子。
当时回忆到这里,灿灿才恍然想起来,家附近苟居的那些老人说过,太奶奶是不缠足的。他突然能理解奶奶为什么总是容易对待她很好的太奶奶这个良婆心生埋怨了,原来她表面的死气沉沉切开来,里面尽是辛酸泪和多到殁人的羡慕。
一个被迫折断双翅的女子整日里对着另一个翅膀完好,背景事迹之类却和自己完全相同的纯天然幸福女人,该是有多么嫉妒,怕是已经嫉妒到了痛恨的地步。因为她的脚这辈子都好不了了,那痛苦直到死都不会停止。
她被一双最亲爱和慈柔的手,被最信任最依赖的母亲,亲手掰断了翅膀的骨头。在那个女子备受压迫,甚至不被当做是人,贱作畜牲的年代,在女儿心里,“母亲”该是比父亲还要更加安全可靠的大山才是。
可怜天下父母心,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更高文明的人,明知道缠足对女儿不好,那是烂筋断骨头的事,自己明明也感受过那份可怕的疼痛,怎么反倒糊涂不明了,个个拿起屠刀,砍向了冲她喊着“娘亲”的那个女儿呢?!
可配做人父人母?亦或者,配怜为人?!
一代又一代,循环往复,坏了的娃娃砍断新娃娃的翅膀,腌散它的灵魂将之变成傀偶,还美名言曰为了“孩子”好。黑暗到不见半点光彩透进来的封建制度下,这样凄厉的女儿哀嚎还要听多少遍?人民是盲的,大清这条龙,你以庞躯遮天蔽日,妄肆吃人!还好,天来了,天不容你。
可恶可怜的大清,当时的你究竟曲生出了多少华血好儿女的冤魂?
只为了那么一个皇帝,那么一群……弯着腰坐在白玉堂上的废物们,把国土和人民的血汗金银白白拱让的废物们,你竟白白摧残了这么多的英雄。
还好,英雄来了,阳光遍撒大地,我们直起了腰,双眼不再被蒙蔽,认得了天文,开化了本属于我们,而非“天龙之子”的智慧。虽然这万疆阔土仍然暗存阴蔽,但比之以往鬼斥行时,已大好。
我们活在阳光下,因为党,幸运的始于那群英雄的起立,因为我们每一个英雄儿女的勇敢,只要你还好好的活在共和国,你就是英雄。
自己的英雄。
前提是不犯法。
当初那只可怜的小鸟,她被砍断的翅膀骨头还被绑起来当作是人间达贵欣赏的病态“玩物”,当满城,甚至是全国都尽是这样的女子时,突然出现一个光鲜亮丽的同胞,她该遭到所有“偶人”的艳恨才对。
羡慕为上称是艳羡,白极为黑,羡极为浓艳的妒恨,乃艳恨。说白了,都是羡慕,全害吃人的高位之权,全害那个皇帝,全害迂腐的封建阶级制度。
所以最起码在奶奶死后,爷爷希望她能自由奔跑,不知道她原生健康长大的脚该是什么码,就把各个码都买了一遍。他的爱,藏于无言细微之处,其余的,是其他人丁没看见,毕竟故人已斯。
灿灿经常想,被折断了翅膀还当作供赏的玩物绑在一起,不拆卸掉,日日拖着这样的耻辱枷,奶奶心里该是羞辱愤恨的,那个年代对女子的教育该让她十分敏感重看于这些外视。她害怕、恐惧,厌恶被人看见,所以不肯出门,所以才哪怕是死后,也坚决拒绝上家族供桌的吧?
她该是有多在意,相对的,就有多恨。他的奶奶虽然听那些认识的人言说性子极温柔,原来这么想的话也是烈女子一个,并不是那可怜得没有追求的霉布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