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命兰无法再装作无事发生,冷声道:“所以你想让应尘白死吗?”
祖万杀道:“是人就不免一死,孟应尘不会希望你这么做。”
长久以来白命兰对自己的劝慰,劝自己不要把孟应尘的死迁怒于祖万杀,可当祖万杀平静而无情地说出这番话后,她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她转回身,和祖万杀站在了对立面,恼怒地质问:“所以你复活了也不想来找我,因为你不想和我们再牵扯关系了,是吗?你觉得杀人不好,你就轻松放下一切了,你没有感情吗?”
祖万杀眨眨眼,道:“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孟应尘不希望你复仇。她说过她是在和天斗,不是和人斗,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不用你教我怎么做人!”
白命兰怒吼道:“她到死都让我找到你,保护你,可你明明活着却躲着我们,现在还说什么……你真不是人。祖万杀,你真不是人!”
祖万杀道:“可孟应尘……”
白命兰打断她:“你住口!你根本不配提她!她就是因为你那些邪门阵法才死得连点魂魄都不见,是你们害死了她!”
祖万杀安静看着她,就如同从前的任何一刻。
死水无波地看着所有人,看着与她无关的众生。
白命兰忽然笑了。
她非常可笑地发现,自己竟然理解了一去不回的屋渡厄。
原来祖万杀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她不是人,却在消耗着所有人的感情和期待,然后为了自己的安宁,而抛下所有对她好的人。
白命兰抹着眼泪,死盯着祖万杀,狠狠道:“我真是蠢,我才是最蠢的,我明明知道你不算一个人,却还是没明白,屋渡厄比我聪明多了!”
她决然的样子让祖万杀想到了母亲,下意识惶恐地朝前走了一步,却被白命兰推开了。
白命兰的脸色变得平静而淡漠,好像再也不认识她了,道:“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你不是想做动物吗?好,你去做吧,随便你做什么,我去走我自己的路了,这命可拦不住我!”
说罢,白命兰转身朝着向下的山路走去,走着走着,脚步加快,变成了逃离。
祖万杀一直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那个。
但这一次,祖万杀没有再沉默的接受。
她高声问:“我可以做动物,那就可以做个人,我该做人还是做神?我不明白,小白,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永无止境的余生该怎么活下去。”
白命兰停住,想了想道:“做神吧,做人太苦了。”
“好。”祖万杀一口答应了下来。
……
看着这一切的屋渡厄以为祖万杀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安静的流泪,然后沉默地去走自己的路。
祖万杀对她和屋青青道:“渡厄,青青,我们走吧。”
一脸复杂的屋青青没有反驳祖万杀亲近的称呼,而是掰着指头细数:“我们知道了漆夫人的身份和来历,你爹的灵魂我也留意了,应该是死透了才对,游边地狱的供状是冒充的,至于毕方的分灵,那个法纳算不算?”
说罢,她发现祖万杀和屋渡厄齐齐看着她。
屋青青一拍脑门,道:“哦,对了,未来的屋渡厄我也在喝毒酒的时候看了,没有啊,柱子后分明没有人!”
屋渡厄眯起眼道:“青青,你到底偷听了我们多少话?”
“……!”屋青青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尴尬地移开目光,干笑了两声:“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祖万杀笑笑,推搡着屋渡厄道:“我们快走吧,毕方的分灵还在这镜中,不要遇上得好。”
屋青青对毕方是未见其人先惧其威,立马同意,转身就往山下小跑。
屋渡厄问:“后来呢?你遇到了毕方之后呢。”
祖万杀回忆道:“她教我做神,教我三界道理,其实从这点看,她是个好师傅,如果她没有把三毒埋在我身上还想杀我的话。后来她和我说,人世之苦,苦在死不复生,骗我制造个鬼王去打理下界的幽都荒城。我就又害了你。”
屋渡厄想起来了。
祖万杀的复活引起了修仙界的巨大惊乱,群起攻之,祖万杀为了图个安生,干脆一统了修仙界,杀了所有对自己有敌意的人,站在了修仙界的至高之处,那是血海洗刷的路。
而亡灵聚集的地方就会有渡。
屋渡厄就是这时候与祖万杀再次重逢的,再见面,祖万杀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变得爱说爱笑,思维敏捷巧舌如簧,完全判若两人。如果不是屋渡厄认识她的灵魂,还真以为她被夺舍了。
这次屋渡厄没有再不告而别,大概是认命了,虽然没有被祖万杀锁在金笼子里,但却好像被更加难以摆脱的宿命绑在了一起。
她们总能一次次遇见,因为一个制造死亡,游走在死亡之中,一个摆渡死亡。
从某种意义上,她们真是天生一对的孽缘。
她很快接受了判若两人的祖万杀,也再无任何理由地死心塌地留在了她身边,跟随她走向了人间最后一段路,直到她答应帮助祖万杀制造鬼王,死在了她的手中。
屋渡厄哭笑不得道:“你和我,真是冥冥之中的无解。”
祖万杀道:“我更愿意说这是命中注定!”
等三人走出不远,就听后面的山林中,传出了一声充满恐惧的尖叫。
这声不似人发出的尖叫吓得屋青青脚底打滑,摔在了一旁树干上,她茫然回头:“怎么回事?”
祖万杀脸色复杂而尴尬,道:“那是我在喊,不用理会,走吧。”
尖叫还在山林中飘荡,持续,恐惧愤怒杂糅成这平生苦苦压抑的唯一宣泄,在白命兰成为最后一个逃离自己的人后,贯彻山林。
她从没对这个世界了解过,封闭的内心忽然被撬开,阿祖感觉到了失去一切的恐惧。
而此刻,千年后的屋渡厄突然从后面抱住了祖万杀,低头压在她的脖颈与耳边,带着迟来的愧疚,认真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祖万杀让这个拥抱停留了片刻后,打破沉闷气氛地哈哈一笑,拉开圈在脖颈上的手臂道:“都过去了,我现在人精的很。”
“难道不是为师教得好吗?小怪物。”
细腔细调的古怪声音突然出现,跑在前面的屋青青又跑了回来,她惊得面如土色。指着山脚下两道不远不近的身影,急的说不出话来。
那两道人影一大一小,一男一女,男童看着呆傻傻的,是道玄。
女人长得极美,美出了一副怪异的慈悲神相,洁白的衣裙,手臂端稳合着,挽一条长而飘逸的帔帛。
帔帛一端鲜红,一端青绿。如同两条尾羽,随风摆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