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去的时候,英儿就抱着在等了。”说起这个,时楼寒光熠熠的眼眸中流露出几丝无奈,“小小年纪,怎么就……嗯?英儿?”
裴英的发髻散了一半,垂在脸侧多了几分年幼时所不见的妩媚,他从勾缠的发丝间取下染血却依然精致的绒花,踮起脚轻轻插在了时楼耳畔,时楼转过脸来,一脸讶然。
他个子长得很快,现在已超过他肩头了,想必再过不久,就能与他持平,甚至更高。
洛星帆就在一旁冷眼注视着裴英旁若无人的举动。
“哥哥,你看,我又送你花了。”裴英笑道。
第一次见到他,就是他被紫薇花簌簌落了满身的样子,所以每次相见,他都想准备花,无论是瑶华宫名贵的鲜花,还是御花园里不起眼的野花,都好看,很衬哥哥。
严冬的北国,没有鲜花似锦,但他照样有法子。
上一次见哥哥簪花,还是万寿节的礼服。
裴英完成了大任务似地松了一口气,自己一瘸一拐地去找打理收整了。留下时楼后知后觉地取下了耳畔的绒花,握在手中,默然无语。
洛星帆冷淡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现在在想,六殿下当年御前拼死迎战,所为之人,究竟是九公主,还是这位。”
时楼咧嘴一笑,笑意不达眼底,“那世子哥哥要不要立即修书一封,送到苍哥或者皇后手中呢?”
这就是默认了。
被试探了的洛星帆却突然问起别的事,“殿下同那些部族,签订了什么协议?”
“我之后会在众人面前详谈,不过倒是可以先给世子交个底,”时楼也是疲倦至极,与他一边往回走一边闲聊,“他们是不服北凉王,却大部分也没有就此归顺大夏的意思,我提供一个良机,他们予我一个方便,互惠互利,交易一场。”
北凉王一死,幽州附近必然会乱,幽州依旧要长久巩固边防。
解决了一个想娶盖亚之子的大麻烦,再留下无数小麻烦,避免两人经营了四年的幽州军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洛星帆可没有那么忠君爱国,这是时楼与他狼狈为奸的默契。
果不其然,洛星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一句也没有再追问。
“帐中应该已经备好衣物和热水,殿下可有受伤?要请军医么?”洛星帆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还做北凉打扮,穿着异族婚服,实在不妥。”
“碍着你眼了?”时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倒是不知道洛星帆对北凉有这么大的敌意,动了动手脚,有些酸痛,应该是淤青了,“小伤,送点药过来就好。”
“好。”洛星帆点点头。
文康没跟来,其他士兵笨手笨脚,又想到军中训练时众人簇拥六皇子的景象,洛星帆皱了皱眉,还是决定亲自去送药——他自己也才经历鏖战,送完便回来休息罢。
没想到帐中已有了个范赛心,这一战将他们的关系拉近不少,至少对范赛心而言,可以多聊几句。谈到尽兴之处,范赛心能讲个没完,时楼看出他精神上还没从战场上脱离,也就一边擦着湿发,一边静静听他口若悬河。
北凉侍女给他编的辫子终于可以解下来,带了点弧度,海藻般茂密丰润的头发垂在脸侧,叫他看上去又没了几个时辰前锋锐逼人的攻击性。
千变万化,不知哪副面孔是他。
洛星帆觉得有趣,所以不请自来地留下来旁听,见时楼垂着眼睫打了个哈欠,所以便打断了范赛心,“时候不早了,小范将军同我一起走吧,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宴上再谈。”
昭宁公主带回来北凉王头颅的英勇事迹一石激起千层浪,谁能想到这瘦瘦小小的公主,竟能孤身一人杀了北凉王,还是斩首这般狠辣的手段!有人问她哪里拎得起大砍刀?装匣的士兵心有余悸道,看那伤口,分明是用匕首之类的小型刀刃,一点点割下来的!
一时间伺候裴英的侍女都变得战战兢兢,替他梳妆时的手都是颤抖的。
这样骇人听闻的作为,简直闻所未闻,哪里敢想是一位娇弱的和亲公主所为。
甚至有人忍不住揣测这是不是假公主,是大夏皇帝培养的杀手。
时楼没有让这样的谣言继续流传下去,“昭宁公主于国有功,金尊玉体,哪里来的胡言乱语。”
裴英在寒风中待了太久,比不上常年驻扎边境的人,庆功宴上总是恹恹的,强行振作精神。众人看他望向六皇子依恋的目光,心下了然。
原来不是天生狠辣,而是兄妹情深。
看这昭宁公主羸弱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凶神恶煞之人,在场的哪个手下冤魂不比他多,真是少见多怪。
洛星帆举起酒杯浅抿一口,没有附和。
他暗中打量着裴英,心道不管真假,光是被六皇子记挂着这一条,就足见其不同寻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