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丹读懂了他的意思,缓缓皱起了眉,“是你暗中派人……”她敛眉掩去深思,再开口时已平复好了情绪。
“你的人,可靠吗?”
裴苍思索了一下,点点头。
“你长大了,想要成事,就不能心慈手软,有什么不足,尽管来找母后就是。”欧阳丹叮嘱道。
而后又吩咐女官拟了懿旨,称乞巧夜宴本为喜事,却导致宫女怠惰轻狂者不知凡几,恐生事患,为整顿六宫风气,下令严查前三日与后三日各宫宫人行踪、各宫门值守轮班等,若有作奸犯科、浑水摸鱼的情况,要一一记录在册,绝不轻饶姑息。
甘泉宫与瑶华宫俱是山雨欲来,唯有灵犀宫缄默如初,大有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架势。
裴长泓命大理寺彻查凶手。
次日,文珠馆上课,裴节称病缺席。
时楼看了一眼空缺的位置,裴节应该是被宸妃软禁保护起来了。宸妃既然已经知晓,那么他和裴节偷溜出宫的痕迹肯定也被她清理得干干净净,皇后不大可能搜寻出实打实的证据。
“六弟在想什么?”耳边传来温吞柔和的问话声,时楼暗自一惊,侧脸看过去,裴苏不知何时靠近了。
裴莲权当个推轮椅的工具人,只在对上时楼视线的时候愣了一下,平静地垂下眼睫,充耳不闻。
“发呆罢了。”时楼微微一笑,和裴苏拉开了距离。
“五弟病了,你却没病么?常见你俩同行……啊,还有范伴读,他也不见踪影,六弟身体可还好?”裴苏像是没察觉自己这话说得有多难听,依旧一副儒雅温和的模样,话锋一转可惜道,“今日掌学正好要考文章,五弟正好避开,你却避不开了。”
时楼察觉到他话里有话,“兰又不害怕掌学考试,三哥何出此言呢?”
“不怕考试,那便是有胸有成竹的意思了,六弟有了靠山,底气也更足了。”裴苏的笑意不似作伪,可话里话外就差把弦外之音明说了,继续慢悠悠地打着哑谜,“那为兄可就要开始期待六弟的答卷了,之前刘掌学随堂考问陈孙乐府,六弟宛如雏凤啸鸣,那句‘上达天听’着实艳惊四座,哥哥时不时要忆起玩味一二。”
他脸部线条柔和无害,唯有一双眼睛肖似年轻时容颜浓丽的丽妃,又稍带几分裴长泓的影子,显示出凌厉的轮廓,但他平日里总是微垂着眼掩去眼神,笑容淡淡,塌着肩背,好像精神不振似的,因此通身气质泯然于一种皇子公主,很不显眼。
可是经不得细看。
一细看,豺狼野心就要露出马脚了。
时楼暂时还不明白裴苏为什么会对他展现出浓厚的兴趣,但他目前还不想直面撕去伪装的裴苏,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便陪他演谜语人,避重就轻地谦逊道:“三哥谬赞,兰于文章之学,今后还要多向三哥请教。”
“只有文章么?”裴苏笑眯眯道,“范武威候虽有几分名气,可商贾之人最擅阳奉阴违,范伴读到底年轻了些,哪里看得透浸淫风月的掌柜呢?”见时楼终于神色微变,裴苏点了点轮椅的扶手,坦诚道,“我外祖家势单力薄,不过于经商略有些门道,当年借我母妃得宠的力量,进京谋条生路罢了。”
天月楼居然是裴苏的势力。
时楼:“三哥有什么指点,跟范赛心讲就好,同我说什么?”
裴苏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面上流露出的不解和懵懂。
那几个眼高于顶的皇兄皇弟,就是被这副面孔迷了心窍的么?
“三哥不过是想勾你来找我请教些文章之学,或其他什么。”裴苏扮演着兄友弟恭的角色,嘴里说的话却越发不客气,“深宫寂寞,庸人满满,难得出现六弟这样的聪明人,令我也不由自主地想为六弟事业略尽一点绵薄之力了。”
偶尔的宣泄似乎让他感到了久违的快意,面上因兴奋而泛起薄薄的红意。
时楼一下子明白了,原来这又是个隐藏的疯批。
啧,宫里把人一个两个的养成这样,裴长泓也不嫌瘆得慌。
远远传来其他人回来的脚步声,裴苏复将双手拢于袖中,留下最后一句邀约便告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