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楼当然不知道哑儿背地里所想,他回到甘泉宫后就去见了裴苍,裴苍要他挑选万寿节的贺礼,不要到时候丢了他的脸。
“父皇坐拥天下,什么东西没见过。”时楼看着眼前这些珍宝,心中摇头,暗示道,“比起奇珍异宝,自然是心意更重要。”
裴苍斜睨时楼一眼,语带嘲讽,“也就是说这些你都看不上?”他开了自己的府库任他挑选,已是格外偏爱了,谁知这人竟不领情。
心意?
愚不可及。
裴苍太清楚自己的父亲是怎样的人,或许是身为长子的缘故,他面对那个男人,总是恭敬大于依恋,那是天下圣人,而不仅仅是他的父亲。
在欧阳的教导之下,裴苍知道储君之位空悬的意思,因而也对裴长泓没有太多的孺慕之情。
“父皇那儿自然有的是人尽孝,我只要你不出错就好。”裴苍眉梢微微扬起,他这六弟平日从来挑不出错处,然而得不到一点儿来自父皇的关怀,裴节肆无忌惮,父皇却宠爱有加,他难不成还不明白,重要的从来不是送的礼物,而是送礼物的人。
时楼闻言便随手挑了一盆东海红珊瑚,长泓,长红,玩个谐音梗也很有意思。
“今年轮到迦落八云部来朝。”裴苍姿态闲适,实则仔细观察着时楼的神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系统:“迦落八云是朔姬的部族。”
西北的茫茫大漠和丰美草原为不同的游牧部落所占领,其中最为强盛的几支相传是天空神的后裔血亲,迦落八云部控制塞外要地,臣服于大夏,是中原与突厥之间的重要屏障。朔姬曾是迦落八云最美的女子,被献给裴长泓,可见迦落八云的忠心耿耿。
时楼:“那为什么朔姬下场如此凄凉?”虽是舞女,地位低微,但作为政治礼物,怎么也不该随手厌弃。
系统通过不断地上诉申请又逼问出很多零碎的资料,从细枝末节推理道:“迦落八云曾发生过叛乱,岐王领命亲征,前年才又平定下来。”
岐王是定国长公主独子,也就是当今裴帝的堂兄弟,岐王妃又是皇后堂妹,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裴兰之前的伴读就是岐王世子洛星帆。
叛乱?时楼敏锐地察觉到了裴兰身世的支线,“现在的迦落王是谁?”
“阿若兰,今年还不满二十,他是老迦落王侧妃所生的幼子,当年迦落八云的碧心太子和老迦落王一起战死沙场,余部投降后,是裴长泓亲自指名阿若兰登位。”
藩国叛逆是重罪,这么看来,他还能活着已经是命大了。
裴苍还在等他的回答,时楼确信裴兰应当只知道朔姬来自迦落八云,其他的不应该了解,因而只是眸中划过了一些期待,但并不强烈。
于是裴苍道:“你的喜好总与中原有别,趁着这次机会也可以多和他们交往走动,聊以慰藉思乡之情吧。”
“皇兄,”时楼打断了他,“我姓裴。”
他必须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迦落八云是朔姬的母国,但不是他的。
裴苍与他对视了片刻,哑然失笑,时楼的眼睛比旁人浅得多,细看下来,眼角眉梢倒全是异域的风情了。是有几分可怜可爱,无怪乎裴节喜欢黏他。
“是哥哥失言了。”裴苍心底品味了几番他的答案,玩味道,“兰儿总是慎之又慎。”
“这样不好吗?”时楼耐心地与他周旋,笑容真诚。
与裴苍相比,裴节就好应付得多。时楼先前让阮别棠带了几柄木刀木剑,正好拿来和裴节玩,范赛心有空了也加入他们——比起裴节,他更乐意和时楼打,因为时楼动作灵活,脑子又聪明,反击角度刁钻,虽然因为体弱力气小了点,但也比裴节厉害多了。
范赛心难得在宫中碰上旗鼓相当的对手,一比便上了头,一刀当头劈下去,时楼横刀隔挡,手腕一下酸胀失了力道。范赛心急忙收力,木刀刀锋却还是不小心撞上了时楼脸颊,他躲闪不及,擦了个边。
范赛心慌张告罪,木刀并不尖锐,但六殿下肤白,一条淡淡的红痕就极为明显。毕竟是天潢贵胄,叫他娘知道了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时楼侧过脸,只是蹭破油皮而已,有些红肿和刺痛,但并不重,甚至称不上受伤。他看着范赛心若有所思,“你的身手不是掌教们教的。”
“我常随我爹去军营。”范赛心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心里多出几分舒坦,他就怕这些尊贵的皇子皇女,一点事儿就大呼小叫,仆从围了一圈。
在校场上训练,哪能不带点伤的呢?
没想到他看着文弱娇气,性情却很讨喜。
京畿共有三大军营拱卫皇城,范家武威候就占了一处,除此以外就是岐王府和只听令于皇帝的羽林军。
日后要是不得已必须发动政变,不知他们是降是战,若是执意抵抗,就得谋算着一一击破了。
范赛心突然背后一凉,眼前的六皇子的表情怎么那么意味深长呢……
他还想和时楼继续,裴节脸色一冷,“就你这冲动鬼,可别再伤到我兰弟了!”
系统悲叹:“他的脑子已经完全变成你的形状了是吗?”
“我没事。”时楼失笑地揉了揉手腕,他本以为是玩就没戴护腕,被冲击得有些不舒服,先行告退。范赛心有些不好意思,约定好了下次给他带赔礼。
时楼绕路去了永宁宫一趟,却没找到哑儿的身影。他去哪里了?时楼皱起眉头,哑儿不是贪玩的性子,没事的时候就窝在角落里发呆,神出鬼没的,这还是他第一次想见哑儿却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