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楼赶来的时候,空中飘起了茫茫的雪花。
门卫打了电话才放他进来,鞠子清早早开门等待。站在门口的身影长身玉立,背后是暖融融的光,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浅金镶边,清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一步步小跑来的时楼。玻璃窗里的少男少女正在兴头上,很多人是第一次来鞠子清家,嘻嘻哈哈热闹非凡,一扇门隔开两个世界,时楼放在口袋里的手搓了搓,缓解指节的疼痛。
右手受伤了,他用左手把礼物盒子递给了生日宴的主角。简单的牛皮纸包装,辅佐型任务者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包个礼物不在话下。
鞠子清嘴角勾起笑意,神色温和地看着他,想替他拂去头发上的雪花但终究怕他闪躲,因而只是乖乖接过礼物,而后迟疑着说:“进来吗?”他一脸期待,但心里也明白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才这么问。
时楼望了眼屋里,而后将目光转向鞠子清,果然摇了摇头。他抽身来一趟已是冒险,夏之阳和田岚还在李燃等人手里,不亲自看着怕生事端。
说起来,夏之阳武力值很可以,腱子肉没白长,他挨了几下,腹部还隐隐作痛。
鞠子清心里早有预期,所以并不多失望,“好,也怕他们吵着你。”
“把东西带到就好,我还有事,不进去了。”时楼缩回手,歪了歪脑袋细细描摹他眉眼。不出意外大概是最后一次见,留个念想。
也许是他盯着看的时间太长了,恰好鞠子清也没有移开眼睛,两人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会儿,鞠子清弯了弯眼睛,“怎么了?”
眼前的男孩子摘下口罩,露出了冻红的鼻尖,脸颊上有运动带来的薄薄红晕,被冷风一吹又散去,琥珀一样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神情有种不自知的可爱。然而五官艳丽张扬,鸦黑长眉间肤色雪白,一丝暗淡的月光从云层后露出行迹,在雪的映照下周遭明亮,他站在风雪里色泽凌厉逼人,几乎叫人移不开眼。
他行踪不定,近来似乎又在谋划涉险,于是鞠子清想方设法霸占他的时间,犹如拽着一只飘摇的风筝,在呼啸狂风中颠簸,稍不留神就再也找不到了。听上去小题大做,但鞠子清心头总是涌现出莫名的不安,这种情绪在时楼迟迟未出现时达到了顶峰,他来得太晚,晚得鞠子清差点以为他不来了。一晚上礼貌应对朋友的祝福,心不在焉。
如今时楼终于如约而来,心中的不安似乎随之烟消云散,鞠子清没有问他为什么这样迟,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多停留一会儿,下面又要去做什么,而只是就着雪夜的银色光辉,深沉的墨瞳静静看着他。
时楼竟生出一种被看透的错觉。
“你要走了吗?”鞠子清轻声问,仍是那样目光灼灼的样子。
时楼点点头,他本来就不该来的。
“等下,我去给你拿把伞。”他拉住时楼,从温暖的室内拿出他那把十二骨的结实黑伞和一条灰色的羊毛围巾,“雪化了身上要湿,别着凉。”
围巾是他自己的,造型简约,前几年鞠母特意从鄂尔多斯买回高档羊毛,托熟人加工定制的,质量比许多大牌都要好,精心保养下依旧崭新,足以御寒。
“你过几日再还我吧。”
今年初雪,雪停后气温还要再降,南方的冬天是浸入肌骨的湿冷,一点缝都不能露,不然能把人冻得直哆嗦。鞠子清见时楼总是穿着单薄,就知他不是会好好保暖过冬的人。
他见时楼一动不动,怕被拒绝,所以先将围巾给他戴上,绕了几圈掖好,又将伞强硬地塞给了他。但其实时楼并没有推辞,破罐子破摔以后他面对鞠子清坦然许多,雨伞围巾普通朋友之间也会相借,避嫌反倒反倒此地无银。他一动不动,只是不敢露出伤手,否则依照鞠子清的细心与机敏,肯定要产生怀疑。
夏之阳还没有来。
而鞠子清只当时楼是怕冷。
围巾上有淡淡的男香,时楼从未在他身上闻到,想来是他家里其他人整理衣服时有用香的习惯,匆匆取出来,今年冬天还未用过,悠长的香气混杂着冰粒子,浅淡而清醒。
时楼默默闻着冰凉的雪香,无端联想起很久之前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风雪夜,行大事,似乎他也给人送过衣物并各种装备,亲手交付,应该也是像鞠子清如今这般珍重,耐心嘱托诸多要点,只是实在是太过遥远,竟连一点片段也想不起来了,对方是谁,自己是谁,也全然不知。只留存几片清冷疏离的雪,还提醒他或许曾有过的行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