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在萧枫之还没想明白他为何这么愤怒之前,他就已经一伸手抓住了夕公子的脖颈,这一次他甚至没有控制自己的内气流转,于是夕公子几乎只来得及摆出了一个吃惊的表情后,他的脖子就被萧枫之捏断了。
那个死不瞑目的表情和万思修那种云淡风轻的告别差别太大了,大到萧枫之终于在一瞬间清醒过来。清醒地明白所有人包括这位夕公子的误解从何而来,他的愤怒因何而至,以及这一切的根源到底在哪里。
萧枫之单手提起夕公子的尸体动用轻功到了一个他数年来不曾踏足的地方。
萧枫之到了万思修的陵墓前。
万思修的坟和他的死一样是一件很矛盾的事。说他位高权重吧,他死后万家被抄家了,说他罪无可赦吧,他埋葬的位置是萧枫之亲自选的。说萧枫之在意他吧,他是被萧枫之亲自赐死的,说萧枫之不在意他吧,他的陪葬也是萧枫之亲自选的。
所以负责督造陵寝的礼部一直很纠结,不知道万思修的坟到底是该郑重其事还是草草了事,最后还是浸淫官场多年的尚书拍板定案来个折中,也就是规制上齐全,实际上敷衍,这样无论皇帝是要厚葬还是薄葬他们都有个能交差的理由。
于是他们给万思修弄了个“陵寝”,宰相该有的他都有,纸面上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亲自过去现场看看的话,就知道这个所谓的有,哪怕用再好的词去形容,也大概只能凑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实际万思修的坟的规模大概也就是和个一般富户差不多,比他自己历代祖宗的坟都差得多了。
而萧枫之现在拎着夕公子的尸体,站在这座他从没来过的“陵寝”之外,他在万思修死后刻意回避的一切,如今开始以一种更为现实却残酷的姿态卷土重来。萧枫之震惊于万思修竟然会终结于这样一处简陋的所在,这好像和他在那些奏折上看见的都不一样。
然后萧枫之想起来,他从来都没认真看过那些奏折。这些年里,萧枫之有种越来越严重的毛病,只要眼前出现万思修三个字,他就开始逃避,就好像如果他不听、不看、不闻、不问,万思修就会还在什么地方活着一样。
可是萧枫之的梦魇愈加清晰,梦里万思修的死亡血淋淋又赤裸裸。所以萧枫之只能在夜晚清醒,然后改在白天里做梦。尽管他梦里的那个万思修有点不太像,有时候说起前朝的问题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幼稚,萧枫之能忍的都忍了,不能忍的也努力解释了。
那个万思修还奇怪地喜欢各种金银财宝,可是明明萧枫之记得万家身为天下首富,万思修看见这些东西眼睛都不会眨的。但是他既然喜欢,萧枫之替他换间大点的房子让他装好这些金银财宝,日常让他看得开心点也不是不可以。
对于白天的这个万思修,萧枫之只好安慰自己,梦有点失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在今天的梦里,这个失真的万思修居然要保下一个无能的贪官,理由是自己喜欢他,不应该让他伤心。
这是哪门子的万思修会说出来的话,失真到了这种程度,无论萧枫之怎么安慰自己,都不能再说服自己那是万思修了,到了这个时候萧枫之才终于想起来,那是个和万思修什么关系都没有的,一个叫什么夕的路人。
“今后……也不要喜欢上什么其他人……否则我会……死不瞑目的……”
这句话闪过萧枫之的脑海,一句萧枫之每天都听一遍的话,他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违背它的可能。然而萧枫之的前朝、后宫甚至还有哪个叫什么夕的本人都说他喜欢他。所以一时间萧枫之像是个做错什么事情的孩子一样急着销毁证据,而身为证据和证人本身的夕公子就这样荒诞地丢了性命。
“我没有喜欢他,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萧枫之拖着夕公子的尸体一路走进万思修那个短的过分的墓道,到了那间小小的主墓室里同样不大的棺椁面前。
“万师,你真的信我,我没有喜欢他……我没有喜欢其他什么人……”
五年过去了,萧枫之终于到了万思修的棺材面前跪下,流下了他死以后的第一滴眼泪。
直到此时此刻,萧枫之的那个关于万思修还在哪里活着的白日梦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