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时候,陛下的龙撵果然到了藏书阁,原本坐着正在修复古籍的蔡元祯立马起身接驾。
天子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元安帝身着一身明黄龙袍,不论站立还是坐着,身上都带着一种上位者的高姿态。
这是久居高位的人永远都改不了的。
元安帝看到蔡元祯先是一怔,随后问道:“你就是从东洲府被调遣至上京的那个蔡元祯?”
蔡元祯脸上还戴着面纱,可眉眼间却是一派臣服,她叩首道:“承蒙陛下记着民女,民女正是蔡元祯。”
元安帝头发和胡须都已经花白了,蔡元祯觉得他几乎都可以当玉昭容的爷爷了。
或许正是这样的年龄差,才让他更加宠爱这个年轻貌美的妃子吧。
王英莲手持拂尘站在一旁,笑嘻嘻地提醒了一句:“陛下昨日还用了蔡氏进贡的澄心堂纸,还说了句从此以后‘非澄心堂不书’呢。”
一提起这件事,元安帝笑了两声说道:“确有此事,澄心堂纸确实是好纸,朕也是爱不释手,没想到竟然是出自一小女子之手。”
这话让蔡元祯听了不悦,难不成好纸只有男人才造得出吗?
不过蔡元祯胆子可没大到敢在皇帝面前较劲,而是十分高兴地叩谢:“能得陛下青睐,是蔡纸的福气。”
元安帝点了点头,随后说:“你是东洲府来的,这让朕想到了江煜,他也是打那儿来的。”
听到江煜的名字,蔡元祯的心微微一动,紧张地等待着,不知道元安帝接下来要说什么。
却听他颇有些感慨地说:“东洲府果然是好地方,人杰地灵。朕记得元安十六年的时候,江煜参加了科举考试,朕瞧过他写的锦绣文章,当时便觉得是状元之才。”
蔡元祯不禁在心中腹诽,既然觉得是状元之才,为什么又封了他的科举之路?你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元安帝继续道:“只可惜,江氏一门气焰太盛,一介草民竟然敢议论朝堂之事,朕便下令惩处,也不准江氏一门参加科考。谁曾想,经年之后,江煜又站到了朕的面前。”
是啊,江煜就是这样一个倔强的绝不服输的性子,为了再一次站到这里,他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和泪,受了多少伤和痛。
他原本,不必如此……
蔡元祯有时候在想,江煜如今日日看见元安帝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有仇恨吗?
后知后觉,来了上京之后每日都活在惶恐中,她竟都忘了关心。
王英莲在一旁笑着接话:“这一切都是对江侯的磨炼,若非是当初陛下的决策,恐怕江侯无以至今日。”
王英莲一番话得到了元安帝的深刻认同,他点了点头。
蔡元祯却觉得有些可笑,搞得人家家破人亡,竟然还觉得是帮了人家。
元安帝果然是老了,王英莲又接连进献谗言,让他失去了自主判断的能力。
王英莲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蔡元祯,随后说道:“蔡姑娘,宫中行走不必以面纱遮面,尤其是对着主子的时候,大有不敬。”
王英莲的眼神意味深长,蔡元祯立马意会了其中的意思,当即摘下面纱。
元安帝看见蔡元祯肿胀瘀紫的脸,微微吃了一惊,蹙眉问道:“你的脸是怎么了?”
蔡元祯立马俯首趴下,略显惶恐地说道:“启禀陛下,是民女初入宫中无知,冲撞了玉昭容的轿辇因此受到责罚,臣女担心自己的脸会吓到别人,因此才用轻纱遮面,望陛下恕罪。”
王英莲斟酌着说道:“想必是蔡姑娘不懂宫中规矩,玉昭容出手教训也是应当的。”
“哼。”元安帝冷哼了一声,“是朕骄纵了她,令她可以随意打骂人了。”
王英莲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元安帝对跪在地上的蔡元祯说:“从今日起,封蔡氏元祯为纸师官职,从八品。”
“澄心堂纸,赐‘天下第一纸’名号,封赏牌匾。”
天下第一纸!
而且还是当今陛下亲口御书的,这简直就是无上荣耀,多年来从未有一纸可以得此殊荣,在东洲府简直可以另开一间祠堂供奉。
蔡元祯激动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王英莲在一旁提醒:“蔡大人,还不谢恩。”
蔡元祯立即反应过来,叩谢道:“微臣,多谢陛下赏赐。”
元安帝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反倒是王英莲笑了几声。
蔡元祯忍不住抬头看王英莲的表情,神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她起初并不想与这个宦官牵扯上瓜葛,只不过后来许多事被逼无奈。
可如今受了他的恩惠,而且还是在她目前并无能力给予回报的情况下,这怎么不算虚情假意中掺杂了一些真情实意呢?
恩恩怨怨,蔡元祯都不知如何去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