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惊叫了一声,蔡元祯回头一看便瞧见木槿穿着厚重的衣服摔倒在地,原本就被冻得通红的鼻头因为想要哭泣而更显殷红。
蔡元祯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木槿身后双手放在她的胳肢窝下,将她整个人托起。
蔡元祯帮她拍去衣服上的泥污,说道:“这大冬日的,让你在屋烤炭火非不肯,偏要跟我来山上砍竹子,眼下可受苦了。”
木槿脸颊被冻得通红,双目像是含了泪,带着哭腔说道:“小姐去哪儿我就要去哪儿的。”
蔡元祯也是拿她没办法,牵住了她说:“那你便跟在我身后,不要走远了。”
木槿点了点头。
不远处,周蛋已经砍了好几根竹子,瘦高的竹子一倒下,地面上便只留下凸起的尖竹桩。
周蛋把砍下的竹子都拖到了一起,用藤蔓捆好,结结实实的。
蔡元祯想过去帮忙,就被周蛋制止了:“三姑娘您还是别过来了,这苦竹容易划伤手的。”
蔡元祯仔细一瞧,果然周蛋摸过的藤蔓已经染了血迹。
被竹子割伤可是容易感染破伤风的,蔡元祯心中难免有些担心,说道:“你可要小心点,受伤了就不要再砍竹子了。”
周蛋抬头笑笑:“放心吧,这点小伤可不打紧。不过我倒是好奇,咱们纸坊里已经有那么多竹簾了,为什么还要来砍苦竹?”
蔡元祯笑笑说:“生宣可不是容易造的,抄纸用的竹簾必须纹理直,骨节长,苦竹刚好可以满足这个条件。”
“况且,改进造纸技术,除了改进原材料,咱们的工具也得升级。如今咱们纸坊里用的竹簾是二十四丝每寸,但是我想做得更密,最起码得做到三十五丝每寸才能达到我的要求。”
周蛋听了之后哑然,三十五丝每寸是什么概念?东洲府里手艺最好的手艺师父最多也就做到三十丝每寸。
周蛋忍不住弱弱地说了一句:“三姑娘的想法是很好,可这实施起来恐怕难呐。”
蔡元祯笑笑说:“从前用麻料、渔网做出来的纸也能用,但是为什么咱们还是要费心思去做更好的纸呢?那是因为人永远都不会满足,只要你不满足就会想着去求进,万事万物正是因为人在不断地求进所以才会越变越好。”
周蛋觉得蔡元祯说话很高深,虽然听不大明白但觉得十分有道理。
好不容易砍够了竹子,天色也是渐晚,眼下冬日里天色黑得早,所以一行人便赶着下山。
今日跟着蔡元祯出来的工人着实也是辛苦,而且按工时算也只能拿一天的工钱。
有了前车之鉴,蔡元祯也不好随意多发工钱,便请他们去酒楼里喝壶温酒,吃点小菜。
上菜前,周蛋不停地在搓手。
原本外头冷,手本就僵着,受了伤倒也不觉得疼。如今到了酒楼里,一杯温热的茶水下肚,手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蔡元祯发现了周蛋不适,便关切地询问道:“你没事吧。”
周蛋当然不想给蔡元祯添麻烦,连忙说:“不打紧,一点小伤。”
木槿愠怒:“怎么不打紧,被苦竹割到的伤口可难好了,你可别不放在心上,快把手伸出来我瞧瞧。”
木槿这么一说,周蛋便老老实实将手伸了出来。
木槿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色药瓶,里面是乳白色的药膏,她伸出食指蘸取了一些药膏,随后轻轻涂在了周蛋手掌心的伤口处。
木槿的手指微凉,在周蛋手心划来划去。
周蛋脸颊涨得通红,别过了脸。
木槿见到周蛋羞怯,便把药瓶丢给他,说道:“你自己涂吧,这药膏咱们蔡府多得是,这瓶就送你了。”
周蛋手足无措地接过药瓶,挠了挠头说:“谢谢木槿姑娘。”
席间,等大家都吃了个半饱的时候,蔡元祯端起茶水对着众人道:“今日严寒,大家随我一同上山辛苦了,我蔡元祯以茶代酒,谢过诸位,我们蔡氏纸坊将来还要仰仗各位。”
说罢,蔡元祯将茶饮尽。
在座的长工皆是受宠若惊,原本今日三姑娘请吃饭就够让他们觉得诧异了,如今三姑娘还如此谦逊有礼将他们一介长工高高举起,这些原本就觉得自己不过卑微至尘埃的工人不免动容,也举起了茶杯,一饮而尽。
蔡元祯面带微笑,对众人说道:“大家继续吃,既是元祯请客,若是各位没有吃饱便是元祯的罪过了。”
大家听了蔡元祯的话,纷纷笑出了声,餐桌上的氛围也轻松了许多。
众人纷纷感慨,不得不说,这三姑娘还真是个大好人。
隔着街道,蔡挽仪正端坐在阁楼之上,面前是琳琅满目的珠钗首饰,可她的目光却看向了对面正和一群粗陋的长工吃饭的蔡元祯。
店铺老板见蔡挽仪漫不经心的模样,还以为是自家的首饰不能让眼前的小姐满意,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小姐,那么多首饰可有满意的。”
蔡挽仪头也不回地说道:“把我刚才试戴过的全都包起来。”
老板欣喜若狂,连忙去打包首饰。
扶风顺着蔡挽仪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了蔡元祯,便试探性问道:“小姐,咱们要去和堂小姐打声招呼吗?”
蔡挽仪忍不住轻笑:“她甘愿自轻自贱和这些下贱的人在一起,难道咱们也要去凑热闹吗?”
扶风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蔡挽仪慢悠悠地起身,说道:“咱们走吧。”
出了首饰店后,有一人叫住了蔡挽仪:“姑娘。”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蔡挽仪就知道这人是在叫自己。
蔡挽仪回过身,露出了一个微笑:“原来是沈公子。”
沈一舟上前一步行礼道:“姑娘别来无恙,上次多谢姑娘帮忙送信,不知可否请姑娘喝杯茶?”
蔡挽仪沉吟了一会儿,笑着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