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墨竹与宋听时岿然不动,还沉浸在阿漓的巴掌声里,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阿漓,有些愕然。
宋听时看着远去的背影,站在原地呢喃道:“这是怎么了?”
墨竹沉沉松了口气,“宋兄,阿漓是因为过于担心,才这样的。”
“担心,我吗?”宋听时面颊还疼着,全然不知。
墨竹道:“是啊,她知道你出海后便一直守在这里等你回来,可昏暮后海上的渔船都回了,怎么你们这个时辰才回来呢?”
宋听时边走边说,“在海上耽搁了时辰,才回来晚的。”
“阿漓等了你一日,担心坏了。”墨竹与他并成排走着。
“只是出海而已,何至于此?”宋听时大抵不会明白。
墨竹解释着:“两年前,小平安的父亲就是出海后便再也没有回来了,以至于他娘亲生产时大出血没能活下来,还是阿漓接生的,阿漓之所以这么担心是怕你跟小平安父亲一样回不来。”
原来如此。
宋听时低下头,阿漓是担心自己的,她也是在乎自己的。
一时间心头万绪,因着阿漓对自己的担忧而喜悦,又因自己让她担忧而自责,走的步子迈得大起来,墨竹紧跟上去,直到见着阿漓身影,他才放慢脚步隔着距离跟着。
适才阿漓那副神情还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回了院里,阿漓什么也没说,进了屋子关上门,屋里灯火亮起,宋听时就待在院中,将鱼放入木桶,走到廊下盯着阿漓的正屋,犹豫许久才来到门外,他先是喊了一声,“阿漓。”
等了片刻,里边没有回应。
宋听时知道她是生气了,“阿漓,今日出海的事是我不好,我不知你会在码头一直等我,若是知道我定然要早些回来的。”
“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出海了,你别生气了,好吗?”
阿漓裹进被褥里,不想说话,仍是心有余悸,就好似做了一场梦,在失去的深渊里挣扎,再次见到他出现时,才找到了落脚点,那一刻她本想是要冲过去抱着宋听时的,可是她更想给他一巴掌。
屋内迟迟没有回应,宋听时落寞道:“阿漓,我能进去吗?我想看看你。”
那是他鼓足勇气的试探,他一直与阿漓保持着分寸,生怕越了雷池阿漓就会逆反。
是以他每做一件事,每说一句话都要斟酌许久,不知何时雷厉风行的宋大将军也变得扭捏踟蹰,以至于后来他索性不常说话,冷言寡语,只要能静静看着她就足够了。
二人在院子半日也难说上一句。
阿漓还是没应,直到屋内灯盏吹灭,宋听时久站风口,后半夜才回的自己屋子。
翌日清晨,阿漓早早就去了镇上,宋听时起了给她备好热水又回了自己屋子,阿漓没正眼瞧他,宋听时不想她心烦,想让她消气又不敢上前,便没送阿漓上工。
晚上他算好阿漓平日回来的时辰,天黑之前她没回来就先去村口点亮那盏竹灯。
可是入夜后他在村口没等到人,院里已经做好的饭菜早已冷却。
一股尘封已久的念头生出,阿漓莫不是走了?
一旦心里生了这样的想法,宋听时便按耐不住,往镇子去了,可当他赶到德仁堂时,医馆早已关门,他朝茶肆的掌柜打听后才得知今日医馆一直未开,那阿漓没有在医馆上工,却来了镇子,之后也没再回来,她还能去哪里呢?
宋听时如同失去方向的烈马,往码头去,寻不到阿漓的身影,又只好折回兰溪村。
只要阿漓以往去过的地方,宋听时都寻遍了,墨家也不例外,墨竹从隔壁村回来见他慌张便询问了几句,宋听时才收起慌乱。
可猩红的眼尾还是没能逃过墨竹的眼睛,墨竹也只是觉得二人许是昨夜夜里吵了一架,不过阿漓不像是会与人争吵的,宋听时处处忍让有礼,知道是自己的错,也定然不会与阿漓争辩。
“宋兄是有何事这么急?”
宋听时拱手:“墨竹兄,你可知道阿漓若不在医馆还能去哪?”
墨竹侧头想了想,阿漓去的地方不多,也鲜少出镇子,“若是白日不在医馆,那便是出诊了,阿漓还没回来吗?”
“没,”宋听时脸上痛苦地拧成一团,眉心没舒展过,“她能去的地方我都找过了。”
“那应该是去了其他村子就诊还未回来,只是白溪镇的村子多,一条条去寻的话可能要到明日也不一定能寻完,说不定刚出去没多久阿漓便回来了,宋兄,白溪镇你还不熟,你先回去院里等阿漓,我这就去找乡亲们,看今日有无在别的村子见过阿漓。”墨竹情绪稳定地分析着,以往阿漓出诊,墨竹未在小院等到人,都是这么做的,是以他并不像宋听时这般没了章法。
宋听时也不希望阿漓当真是走了,只能按照墨竹说的先回小院里等人,只是过来亥时,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月亮爬上梢头,院子里蹭亮,他便蹲着围栏处守着,像极了在梵幽谷时,他上山采药,阿漓以为他回去了,苦守在院里的场景。
一直到亥时过后,小院不远处似乎听着悉索的脚步声,还有些微微喘息,宋听时在沉溺中惊起,微弱的光线中那抹娇俏的身影越发近。
他也逐渐看清了那张脸,阿漓挎着药箱,因赶路身上带了些汗珠,海风一吹凉意泛起,直到院外围栏处的人起身,阿漓才察觉宋听时在这,脱口而出问道:“宋听时?你在这干嘛。”
阿漓好似忘了昨日发生的事,不再与他横眉冷对,只是不解。
宋听时如获至宝,隐忍多年的思念和情愫在这一刻爆发,他没了往日的风度,也不再克制分寸,只管上前一把将人圈进臂弯里,阿漓反应不及,整个人被他禁锢在怀,宋听时抵住她肩头,声音哑极了,“阿漓,我以为你走了,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阿漓被禁锢得仿若窒息,手肘推了推却无济于事,只能任他抱着,只是这久违的胸膛一如既往地温暖,将海面吹来的凉意都挡在外边,进不得阿漓半分。
“阿漓,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强求你跟我回上京城,你别走了,我怕......”
满天下的寻人,一次次的失落和无果足以击溃他的希望,再次重逢对他来说已是上天眷顾,他什么都不求,只求能多陪阿漓一日便是一日,只是说回来,是自己更需要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