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杂草横生,原先用来圈养小兽的圈子也不成形了。
显然阿漓并未回来过,还是这风雪太大,耽误了脚程,她才没能赶回来?
他不确定,巡视过周遭后,进了阿漓原先住的屋子,桌上满是尘土和蛛网,阿漓常用的木梳搁在桌面,还有一个上了锁的匣子。
锁生了绣,宋听时轻敲便开了,里边只藏了一张纸,很是熟悉。
宋听时摊开,本无心多瞧,眸底晃过字眼“婚书”。
他这才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回那纸上。
那是二人成亲时,他给阿漓写下的婚书,她这么爱惜的珍藏在匣子里没有带出去,一定是想着有朝一日还能再回来。
旧故里草木凋零,风雪滚落窗内,落在那张婚书上,宋听时小心翼翼地掸净上面的灰尘。将婚书折好送入怀中。
手上划破的伤几日疾行都未有心思处理,眼下是有愈合的迹象,只是血迹凝固成了一团,加之北边气温寒冷,双手冻得通红,他想着阿漓若是要回来,再等几日也该到了。
他先在梵幽谷住下,扫雪以待,庭院的积雪被铲净,杂草树根除净,那些残旧的桌椅全部被他收拾干净,小院恢复如新,白梅开的好,与这落下的雪花融为一片。
南境盛州的冬日没有那么大的风雪,阿漓跟着慕风和老太君一路南下,路上多亏阿漓,他们能在年前赶回老家宅邸,慕风有意留下阿漓,多次挽留阿漓却都没有应下执意辞行。
待她二人辞行之后往东边去了,那是一片海域,阿漓走了十日,到了一个小渔村,小渔村里的人淳朴,对待外来客很是热情,阿漓便在此处住了几日,在这小渔村过了年。
宋听时在梵幽谷没有等到阿漓,又折返回上京城,长风那里依然没有任何消息,整个北齐都差不多被他翻遍了,可就是没有阿漓一丝消息,是生是死,他总要知道结果。
转眼上京城迎来上元节,城内灯火繁华,天灯冉冉升起,照亮整个上京城,宋听时如行尸走肉般坐在观星台阿漓最喜欢坐的那个位置,他承诺了两次上元节会带她去看花灯的,可一次都没有,她该是失望透顶了。
外边星辰明亮,灯火通明,欢声入耳,唯独自己这里最是寂寥无声,阿漓以前坐在这是不是也这样的感受,所以才要走。
他手心轻抚着胸前,像是在护着怀中的宝贝,片刻后从怀里拿出那张从梵幽谷带回来的婚书。
灯火落在婚书上,上面新人的名字是“阿拾,阿漓”。
兰雪园的药草被霜雪冻死,银信全部都处理了,就连那药柜里存放的药材,她也没再拿出来晾晒,还是宋听时与她说,待上京雪停日出时,拿出来晾晒,以免生霉。
银杏闪过一丝伤来,欲言又止,也只好应着,就当是给他留的一份念想。
夜里银杏从正屋的妆台下拿出一个木匣交给宋听时,他本不知何物,银信说是之前阿漓被禁足在兰雪园时,画的画稿。
在宋听时眼里,阿漓并不擅长画,也很少见她作画的,他将那木匣子带到罗汉床上,打开后是一叠满满的画纸,画上都是未上色的水墨画,借着上元节的灯光,他看清上面都是二人在梵幽谷时的场景。
可是为何明明是一样的,阿漓却要画好多张,再细细看来,又不是完全一样,有些角度和动作也在变化。
他没细想,每次作的画都不可能一模一样,之所以相同的画要作数次也许是因为阿漓心里怀念的缘故,故而重画了多次。
画上是二人在小院白梅树下纳凉的场景,还有他晨间练剑习武,阿漓便趴在窗台看他。桃木剑上还写了一个漓字,当时宋听时是刻上去的。
二人在温池里戏水,一同上山采药,他教她射箭,一起写婚书,写她的名字,一幕幕场景历历在目,仿若昨日。
忽而一阵风袭来,宋听时只捏着画叠的一角,随着风起,那些画一页页跳动,画上的情景仿若现实既然在动,脑子里的那些场景逐渐入目,形成一个动象,宋听时呆愣在罗汉床上。
待画恢复平静后,他失神了许久,而后再翻着纸张,他蓦地想起什么。
手指捏紧画叠一角,吹着另外一边,适才的一幕又惊现眼前。
原来阿漓画这么多张相似的画,暗意在这里。从那画来看,边角像是被抚过很多次,她在禁足那段时间,画下这些画,又在每个难眠的长夜里一次一次翻阅。
眼角不知何时蒙上一层薄雾,映着火光,他将那些画叠整齐,放回匣子里,紧紧抱在怀中。
***
距离阿漓离开上京城后已经过去了两年,在这两年里,宋听时替楚君屹铲除余党,威望在朝中越来越大,北境这两年入侵了几次,其中一次宋听时间带兵前去镇压,大军荣胜之后,他又去了一次梵幽谷,仍是没有阿漓的身影。
两年了,将军府兰雪园的每个夜里一个不修边幅的人影常常坐在梅枝树下发愣,晨阳过后,又像变了个人,重整旗鼓。
长风以为他是走出来了,其实是提着一丝幻想,确实没有找到或许也是好的,倘若是人死了,那仅存的一丝幻想也会破灭,他不能确定到时候的宋听时会是什么样的。
他虽每日如常上朝,又去军营,夜里回了兰雪园守着空荡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