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人能做到的吗?怎么有人这么厉害?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人当然做不到,但师兄是神!是我们大宁引以为傲的战神!只有战神才能做出这样的动作!”
冷彻被这些孩子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能感受到孩子们对他的仰慕与崇拜,那些目光太过真挚热烈他有些承受不住,回头一望,却看到了老师许衍皱紧眉头、忧心忡忡,是他见惯却无法接受、充满悲悯的目光。
冷彻不由呆住。
那是他见惯的神情,也是他最不愿想起的神情。
这些日子沉浸在声名鼎沸中,他忘却了这种感觉,如今触及这道目光,往昔的种种映入眼帘……
他从小便是人人称羡的天才,别人好几天都适应不了剑,他却是一点即通,任何剑法都不在话下,他轻而易举地便获得了所有人的称赞,除了先生许衍,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悲悯。
在那之后,每当他人施展剑术,他总是格外留意先生的神情,竟再也没有看到那样的神情,即便是同样担忧的目光,为何看旁人时就是充满自豪,看向自己时却是充满悲悯。
冷彻已是独当一面的大将军,可在老师许衍面前,终归还是孩子,总是渴望得到老师的认可,自己看来完美的剑术却并没有获得老师的赞扬,这显然是冷彻无法接受,那种焦躁不安的感觉。
上一刻,他还沉浸在喜悦中,飘然欲仙。
这一刻,他跌至泥淖,那些欢快的声音如同烈刃,贯彻心扉。
只因为这一瞥,便从天掉落到地。
转眼间也到了时间,门生们依依不舍地和冷彻道别,去上下一堂课。
冷彻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和他们道别的,他知道自己的神情实在不好看,他已不是当年的孩子,懂得隐藏心思了,故而在其他门生面前还能故作镇定。
可来到了许衍面前,却是再也按耐不住,开门见山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是对我不满意。”
“我不是对你不满意,是你的剑法确实有问题,和从前一样。”许衍也不藏着掖着,直言不讳。
“我的剑法到底哪里有问题?”听得这话,平日里恭敬的冷彻神情迅速地冷了下来。
“问题出在哪里,你比谁都清楚。”许衍目光灼灼,言辞切切,“你的飞云掣电并不完美,打最后一具木人时,只需后退一步,便可驱使剑风将木人碎裂,根本不需要加上最后的那一击,最后的那一击再漂亮,也弥补不了你剑法的缺陷。”
冷彻从一开始的意气风发到现在的低头不语,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隐秘,就连霍隽将军看了他的剑法都称赞不已,可到先生却是心如明镜,一目了然。
“只要你愿意后退一步,便可拨云睹日,惟有完成最后一招,这才是真正的飞云掣电。”许衍摇了摇头,“我从前便是这样说你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分毫不改。”
冷彻本就满腹委屈,虽知有错,此刻却是情感占据了上风,不满道:“究竟是我的剑法有问题,还是我这个人有问题?”话说出口,他也知放肆,却无法回头,只能继续说下去,“为何您对旁人宽容以待,对我却是吹毛求疵?”
“我并非对你有偏见,事实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我器重你,所以才和你说这番话。”许衍知道这孩子心有郁结,如若不坦言告知,只怕招惹更多的猜忌,“在我的学生中,你是位列翘楚,如今得陛下赏赐,又是最年轻的镇国大将军,与你并列的,与你为敌的,哪个不是人中龙凤?面对这些人,如何能够掉以轻心,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你这些年不也看到了?”
“……”
冷彻也明白这些道理,可这些关心的话语在如今的他听来却是格外的刺耳,只觉得先生是基于自己的无能所以才如此体贴。
他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阴暗,但是他没有办法不这样想。
许衍自幼看着冷彻长大,在诸多学生中,与冷彻相处的时间也最长,正因如此,冷彻从他这里所祈求的较他人之多,所以冷彻才会如此不满。
许衍虽然懂,却无可奈何,人心是如此变幻莫测。
即便是同一份感情,可给予的与接受的终归不同。
许衍也知道眼下说什么冷彻也听不进去,惟有一事他却不能不言:
“只需要退后一步便可成全,可你就是不愿,对你来说这不是轻而易举?你为何不愿?”许衍百思不得其解,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他着实不明冷彻为何如此固执。
“最后那一退固然成全这套剑法,但我就是不愿意!”冷彻仰起头来,慨然道,“当年我是为了进攻才选择了这套剑法作为修炼,冒然退后,岂不是白白给人可乘之机?把自己的弱点暴露于人,若是因为那一退,被人乘胜追击,到时便是覆水难收。”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愿意后退这一步,恰好就是暴露了自己的弱点。”许衍凝视着这个执着的学生,“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只需要退后一步,一切便迎刃而解,即便是这样,你也不愿意吗?”
“只要足够强大,就不会面临这样的选择,如果我面临了这样的选择,那一定是因为我不够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