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帝的目光扫过徐维生,徐维生俯着身,沉默一瞬,应道:“太医署确实有记录。”
“为什么御医检验没有问题,到了宴席上反倒出了问题?”观王也疑惑了,好在有迹可循,进言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一查便知。”
此时,凉王骤然起身,来到殿前,进言道:“父皇,儿臣有一件要紧事向父皇禀报。”
宁帝抬了抬眼睛,“什么事?”
凉王没有想到宁帝答应得如此果决,此时反倒犹豫了起来:“此事事关皇家颜面,今日又是父皇的寿辰,儿臣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宁帝毫不犹豫道。
凉王道:“在此之前,儿臣想请父皇准许,带两个人上来。”
宁帝道:“准了。”
得了宁帝准许,凉王挥了挥手,两名士兵带来了一名怯生生的內侍,不敢抬头,凉王看向君弈:“陵王,你可认得此人?”
“不认得。”君弈实话实说。
“你不认得他,这个人,你总该认得。”凉王话音刚落,又有两个士兵驾着一个身着布衣的中年男子入内。
“认得。”看到熟悉的面容,君弈当即点头,“他叫荀荣,是陵王府里的人,当然认得。”
凉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中年內侍:“他叫韦自如,在司礼监当差,也是韦天寿的义子,也是荀荣的亲生弟弟荀誉。”
韦天寿乃是先帝的贴身內侍,伴随先帝左右,深得其信任,曾任內侍省监,便是宁帝君隶亦要对他礼敬三分。韦天寿徒弟无数,义子却少,只有他选中之人方能冠以他姓,收作义子,这韦自如虽在宫中任职多年,却并无特别之处,却能得韦天寿赐姓名,可谓是无上的荣光。
韦自如是韦天寿的义子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样一个在任有要职之人竟与陵王府之人有着血脉关系,这倒也罢了,偏偏在他当值之日,太子的饮食又出了问题。
如此种种,很难不令人联想,这是预谋已久的一步棋。
雍王诧异地看着韦自如:“你们竟是兄弟?为何此前从未听说?”
韦自如低下头颅:“此乃奴才的家事,怕辱了殿下之耳,故而没有提及。”
凉王的目光直逼君弈,“这件事,你知道吗?”
君弈瞥了荀荣一眼,说道:“知道他有个兄弟,但不知道具体情况。”
凉王试探道:“你不细查一下?”
“不细查。”君弈依旧说着语焉不详的话,“许多时候,不知道才是一种智慧。”
“瞧瞧,这话说得。”雍王完全不相信的样子,“能把下人当日行踪尽数道出,细致到去了哪个旮旯角落,你说你没有细查过?谁信呢?”
“这是推测出来的,没有细查。”君弈笑剜了他一眼,“这是陵王府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得?”
雍王脸色变得涨红,此时宁帝忽然开口道:“行了,别扯这些有的没的,直接入正题。”
凉王与雍王忙称是,凉王对跪倒在地上的二人,冷声说:“他都吩咐你们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全都说出来!”
跪缩在地上的二人连连点头,荀荣朝着君弈所在地方向哀喊道:“殿下,事已至此,您就承认吧!”
君弈不明所以:“承认什么?”
“承认......承认......”荀荣避开那双锋利的目光,支支吾吾,到口的话语竟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下,他不能再如此,也不能够如此,最终他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说出了那句话,“承认意图毒害太子!”
这话说得真真切切,宴席上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上百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君弈身上,似无形的利刃,谴责着他不义之举。
宁帝目光紧盯着君弈:“是你下的命令?”
君弈答:“臣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
“殿下,您就不要嘴硬了!”荀自如来到君弈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殿下,这包东西可是您亲手给我大哥的,我大哥亲手交给我,我按照您的吩咐,把他撒在太子殿下的酒杯里。”说着,他哽咽了起来,满腹的委屈,“我在宫里当差,大哥在陵王府那里谋了一份管事的差事,大哥从来不与他人说咱们的关系,就是怕被有心人利用。可......陵王殿下却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此事,于是他以我的性命要挟大哥,大哥只能拿着这粉末去找我。大哥虽不说,但我也明了,如若我不听从,大哥必死无疑,事到如今,我只有听从。可这样的事情,我是想都不敢想的,做起来也是磕磕绊绊的,被凉王殿下瞧见,直到此时我才知道原来这粉末竟是毒......还是鸩毒!我如果知道这是鸩毒,无论如何也不会铤而走险,去干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与大哥的命是命,又怎能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如若害了太子殿下,纵然咱们死去千百回,也是无法偿还的。所以草民不惜性命,也要将真相公诸于众。”
见弟弟揽罪在身,荀荣急切辩道:“这不是他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把这包东西给你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荀荣跪爬到殿前,苦苦哀求,“陛下明察,此事皆是我一人所为,与他无关,与他无关啊!”
“利用他人的骨肉情深做出栽赃陷害、欺上瞒下此等天理不容之事。”凉王目光流露出狠厉之意,“君弈,你当真不配为人。”
不配为人?君弈冷冷一笑:“说我,还是说你呢?”
凉王万万没想到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君弈竟还能这般云淡风轻,甚至完全不当一回事,这番态度自然也激起他心中的怒火,不由怒斥道:“好你个君弈,你居然......”话刚出口,他便感觉到狂风卷席,正欲说出口的话语也被打断,回过神来发现宁帝已至,手里的宝剑架在君弈的脖子上。
宁帝手里的那把利刃便是九霄剑,九霄剑尊贵无比,唯有帝王方能持有,是无上尊荣的象征。此剑以锋利著名,削铁如泥,只需轻轻一动,便能夺人性命。
九霄剑寒光逼人,在场所有人都为之而颤抖,为死亡的阴影所笼罩。
其余皇子们瑟瑟发抖,就连凉王与雍王也不再说话,甚至看一眼都要小心翼翼,惟恐被发觉,生怕牵扯其中,受怒火牵连。
宁帝长身而立,微微垂眸,看着直挺而跪的皇子,沉声道:“朕原以为,你和君曜不一样,没想到你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说到这里,语意已冰冷到了极点,已达万劫不复之地,“你,太让朕失望了。”
话语并不重,却声声皆显天子之怒,足以令听者无地自容。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比重斥还要令人生畏的话语,只是在一旁听着皆胆战心惊,加之气势,眉宇间流露出的肃杀之气,令人避之不及,以至于满地的人都不敢说出一句劝慰的话语来。
生死一线间,君弈非但没有惧意,眉梢间尽是淡漠:“此事并非臣所为。”
这样平静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宁帝心中的怒火,他微微一挪,剑锋处涌出一丝鲜血,通过沾染鲜血的利剑,他持续地施以重压:“这罪,你认还是不认?”
“不认。”君弈没有看那柄泛着血光的利剑,而是直视宁帝的双目,“罪在己身,绝不逃避。罪不在己,断不蒙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