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桓不愿再想,他很怕自己内心的设想成真。
“月亮之所以迷人,是因为我们在眺望着它,时而依稀可见,时而清晰明亮,距离甚远,我们有想象的空间,一旦靠近,便会发现它与我们所想象的相差甚远,曾经的喜爱也可能荡然无存。”皇后悠悠道,“许多话,相信榷儿都已经和你说了,你又是个聪明的孩子,许多话无需我多言。”
段桓明白皇后的意思,可心有不甘,想到自己与心爱之人再无可能,那股怅然席卷心头,令他心痛难忍。
“我不希望你因为情爱而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皇后凝视着段桓,真切道,“况且,曜儿如今的处境也不大明朗,我希望你能在他身边扶持他,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
前方传来捷报,冷彻大败汝渊王穆德,汝渊王被擒,此次大捷震慑北境周边各国,令其不敢蠢蠢欲动。
冷彻不负众望,完成了宁帝的嘱托,并且完美地赢下了此次战役,宁帝即刻封他为英武侯,授其为骠骑大将军,与霍隽齐名。
经此一战,冷彻声誉鹊起,名扬天下,成为永乐城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战功,宁帝对其抱有厚望,众人自然而然便认为冷彻是霍隽的接班人,街头巷尾都传着这位年轻将军的故事,说他在战场
如何奋勇杀敌、横戈跃马,听得人们如痴如醉,人们不由期待着这位平叛逆贼的英雄凯旋,四处打听着英雄的归期,早早地便霸占好位置,惟恐错过了这一幕。
宁帝很是高兴,在仪鸾殿內与众皇子议事仍忍不住说其这次大捷。
宁帝在一幅巨大的堪舆图面前,哈哈大笑:“这个冷彻,果真没有让朕失望!这一仗打得甚妙!那些想落井下石的人,瞧见我宁军这般英姿,何敢来犯!”
太子也很是高兴:“汝渊王驻守北境,征战多年,论起经验冷彻是远远不及他的。起初,儿臣还担心冷彻能不能胜,不想他竟一鸣惊人,不仅胜了,且胜得如此畅快。”
宁帝哈哈大笑,转至大厅,众皇子紧随其后,落座后,宁帝接过周明鉴递过来的茶,微微一抿,嘴角已依旧含着笑:“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连苦涩的茶也变得甘甜。”
瞧着宁帝高兴,雍王高兴了起来:“儿臣亦深有同感。捷报未来,茶饭不思,捷报一到,吃什么喝什么都是香的!”
“你从前吃什么不觉得香?何须找个由头说事?”凉王一如既往地讥讽雍王。
雍王脸都红了,正要还嘴,却被宁帝笑着制止,“你们两个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什么事情都要拌嘴。”
听到父皇的逗趣,凉王和雍王对视了一眼,触及彼此的目光,遂即低下了头,生怕自己看多对方一眼,太子对于这样的景象是司空见惯,从不参与其中。
“儿臣实在没有想到汝渊王这般不堪一击。”太子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他年幼时曾经在汝渊王麾下学习,记得当时的汝渊王是何等的风姿卓越,不想今日竟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喟叹不已。
宁帝道:“拥有的东西多了,顾虑也多了,顾虑重重,加之居心叵测,此番种种都让他绝不可能胜。话虽如此,冷彻也不负朕的期许,我大宁就是需要这样的年轻将领,若人人都与他这般,定然能够夺回定州!”
宁帝虽也分析了汝渊王的败因,可他的关注点始终都在这新起之秀上。
“说来,儿臣倒是听闻了一件趣事。”雍王忽然说道,“听说那汝渊王直喊冤屈,自己是被逼的,他说自己起兵并非谋反,而是自保,说有人挑拨离间他与父皇的关系,把莫须有之事传出去,他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为了脱罪,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悔改。”
凉王道:“他这话也就骗骗他自己,他养了这么多的门客,听说聚集时整个泽州的客栈都被他的这些门客给住满了,好端端的,养这么多门客做什么?如果不是他心里有鬼,何须害怕他人挑破离间?”
宁帝没有说话,端起茶来微微抿一口,可见是同意这番话的。
太子却有不同的看法:“汝渊王为人耿直,若他要反早就要反了,何须等到此时此刻?”
宁帝冷笑道:“如此说来,这汝渊王当真是委屈,忠心耿耿却落得如此下场,是朕被蒙蔽了双眼,竟看不透臣子的忠诚。”
太子猛然一惊,自知失言,连忙跪下:“儿臣不知轻重,说错了话,还请父亲责罚。”
凉王与雍王也跟着跪下,惟恐宁帝迁怒于他们。
宁帝默了一瞬,脸上的怒意似散去,神色依旧寒若极冰,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手搭在龙椅的把手上,似乎在等待着太子的解释。
太子冷汗直流,他亦知道自己必须给个说法,否则宁帝誓不罢休,斟酌一番,认真道:“儿臣并非要为汝渊王说话,儿臣只是想此事太过蹊跷,觉得不可草草了事,定要细查一番,不得有所纰漏。”
“该查的朕自会去查。”宁帝扫了太子一眼,面色不冷不热,“你的那点心思,朕还是知道的,你在汝渊王那里待过一段时间,便自然而然地觉得他是敦厚老实,事出蹊跷是真,心有不忍也不假,是不是?”
听着皇帝把自己的心思一一道出,太子觉无地自容,又不寒而栗,自己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皆逃不过皇帝的一双眼睛。太子百口莫辩,身子不听使唤,如同筛糠般颤抖着。
凉王进言道:“父皇,太子殿下是性情中人,又曾在汝渊王麾下同其学习兵法,太子殿下是怒其不争,一念之差走向这不归路,正因太子殿下惋惜,故而更加不能轻纵汝渊王,今日太子殿下固然失言,若非他至情至性,又如何会说出这般话有耻且格?父皇时常教育我们要注重德行,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如若太子真的铁石心肠,对汝渊王的遭遇无动于衷,便失了仁心,如何做得我大宁国的储君?儿臣自幼听从父皇教诲,深知为君者须得刚毅果敢,也要心怀仁义。”
“此话不错,为君者既要刚毅果敢也需心怀仁义,亲贤臣,远佞臣,赏罚分明,如此才是合格的君王。”宁帝赞许地点了点头,喜怒不着的面容终于染上了喜色,“近日来,你行事稳重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毛毛躁躁,日后也要如此,不负朕对你的期许。”
凉王喜出望外,连忙谢恩,他没有想到宁帝竟然当着太子的面夸赞自己,听得“期许”二字更是喜不自胜。
转至太子,宁帝的脸色黯淡了下次,眼神流露出难以言表的失望,“这些话原不需要由你弟弟告诉你的。”
太子汗流浃背,心里很不是滋味,面上却丝毫不露,恭顺道:“儿臣愚昧无知,请父皇责罚。”
“过去思过吧。”宁帝没有说处罚的事情,只是冷冷地扫了太子一眼,神情极冷,眸中有杀伐之气,“以后,别让朕再听到类似今日的胡话了,再有下次,可就不是思过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