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鹊见对方竟没有丝毫老奴对待年轻主子应有的态度,当即就要爆发,张美珠却一抬手止住了她即将出口的骂语,热情笑着迎上李嬷嬷的冷脸:“自我进府还没有来看望嬷嬷,这不今天想到就来了?惊鹊。”
惊鹊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装着那两个翡翠手镯的盒子递了上去。
李嬷嬷淡淡看了一眼,却没有接过。“多谢王妃好意,只是老身已经这个年纪早就不戴首饰了,请王妃将东西收回。”
张美珠也没想到她竟然不接。需不需要是一回事,接不接是另一种态度,不接不是摆明着不给她面子么?想着火气也上来了,但又想到对方毕竟是王爷的奶娘,自己还是不得罪微妙,遂又笑道:“您瞧您这话说的,哪有女人上了年纪就不用打扮的道理?就算不为打扮,也能显身份贵重不是?”
“老身一个下人有什么贵不贵重的。倒是王妃,进府了自然要摆一摆做主母的款儿,以权谋私整一整看不顺眼的姑娘,不然怎么能显示您大权在手身份贵重呢?”
“你……!”张美珠白了脸。“王府自有规矩,你怎么可以这样和我说话!?”
对方这明显是在说洛夭夭。可恶,她都还没和她提这茬,她竟然主动提起了,话里话外还都透着讽刺之意,真是岂有此理!
“王府是有王府的规矩,老身比你早在王府二十多年,这些规矩老身比你更清楚,也从没有哪一条说可以滥用死刑责罚无罪的下人,你今儿要想把人带走也可以,先拆了老身这间屋子的门,等王爷回来再让他说说,不敬他的奶母又是什么理。”
惊鹊道:“你怎么知道她无罪?不敬王妃就是罪!又说我们主子不敬奶母,这都亲自带着东西来拜望你了,这还叫不敬?即便王爷回来,也不是这个理!”
“噢,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李嬷嬷看了她二人一眼,抱起手臂来,拦在了房门中间,“王妃是打量着这么做了王爷回来会夸你大度,还是打量着我是心生不满刻意拿那个丫头与你作对?亏你还是个读书明理之家出来的小姐,精于算计小肚鸡肠却跟市井泼妇也无甚区别,欺凌弱者还要说得振振有词,如此教养如此嘴脸,竟还能做景王府王妃?老身看让你做个侍妾都是抬举。”
“你!你不过是个老奴婢,竟敢辱骂主子!”惊鹊怒道:“你不怕王爷知道了把你发卖出去!”
李嬷嬷:“王爷要如何处置,老身不会置喙。可是你——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张美珠的脸色难看得吓人,咬着牙道:“好,好……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嬷嬷依旧显得很从容,身量虽不高,气势上却叫人不可轻视,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衣衫也烫得干干净净,五官端正,能看出年轻时候是个美人。
“惊鹊,我们走!”
——夭夭听见外面好大的一声吼,过了半晌,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嬷嬷走了进来。
“你这丫头,早膳吃了吗?”
“嬷嬷早,还没……”
“站在门口听热闹了吧?”李嬷嬷笑道:“丫头不用担心,我就说了没事的。”
“可是,如果王爷回来知道了怎么办?”
“那也不关你的事。”李嬷嬷拍了拍她的肩,“快去吃饭,粥要凉了。”
那是一碗熬得热热的青菜瘦肉小粥,她坐下一面吃,李嬷嬷就在旁边,眼泪忽然掉进了粥里,她将头埋得更低了,不想被对方看见。
李嬷嬷还是看见了,但并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方干净手绢放在了桌上。
“嬷嬷,”她吃了一口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分明是昨天才刚认识的人。
这个问题她昨天好像问过一次。可是,她还是很疑惑……
李嬷嬷没有回答。
阳光照进屋子里来,一碗粥很快见底了,李嬷嬷将碗筷收拾走后抱来了一把月琴,坐在那儿弹了起来。
琴声咿咿呀呀的,如泣如诉,道是一首《孤山听雨》。
李嬷嬷的眼中透着伤感。“王爷小时候啊,最爱听老身弹这首曲子了……”
夭夭怔坐在那儿,听着耳边仙乐,仿佛透过它看到了什么……
这首静谧之曲却被李嬷嬷弹得有些月黑风高的意味,仿佛重峦叠嶂中、夜雨霖霖时,有一黑衣者杀人不见血。
整座云青山都被围起来了。
数百男女老头被江湖杀手团团围住,一个个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