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她为什么非得爱你?你都这样了,为了她变成这样,她有什么理由不爱你?”
久久的寂静之后,叶一的声音飘来:
“就是因为......我这样了,她才更加有理由不爱我。”
“我没做过别的梦,我就想做个对她有用的人,就想在自己还有用的时候陪着她......这是我自己的事,怎么能算到她头上?”
“你都猜得到,那她肯定早就猜到了......”
“她用愧疚绑着自己,你就别为难她了吧?”
愧疚?愧疚。
不知过了多久,威利才轻声说:“你别这么想,我刚刚话说得太重,我不是那意思。她......她这么天天照顾你,也不一定是出于愧疚,万一,万一她真喜欢你呢?”
许阳秋屏住呼吸,忽然不安到了极点,紧紧地攥着拳。
“万一她这么说......那她就是知道了吧......”
许阳秋的情绪再也收不住,她几乎是逃出这座住院楼。
她脚步不停地走出医院,无目的地且麻木地走着。
现在肯定不能回去。
那去哪儿呢?
几分钟之前她还在想,人长了嘴,总能解释清楚。
十几分钟之前她在想,等他好起来,就好好地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好好地跟他讲道理,让他不敢再干这么危险的事。
几天之前她还在想,等他好起来,她有特别特别多的话想跟他说。
几个月以前,她还想教会他,感情是怎么一回事。
可她现在什么都干不了。
叶一的爱是本能。
他在搞清楚怎么被爱,如何看待一段感情之前,已经在极尽所能,甚至自我献祭地爱她。
所以她想纠正他偏颇的观念,把爱人先爱己这五个字灌进他的脑子里。
而刚刚那一秒,她有一百种方式表白、说爱,她刚才甚至可以一脚踢开大门,驳倒他那套错得离谱的逻辑,明明白白地将她的心意告诉他。
可他的逻辑自行闭环,滴水不漏,毫无转圜余地。
一锤定音地宣判,她是愧疚。
对他好是愧疚,对他坏是愧疚,装作不知道是愧疚,坦白也是愧疚,什么都是愧疚。
许阳秋很少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但此时此刻,她后悔到感觉自己的心脏皱成了一团,怎么熨烫摩挲都无法展平。
每一下跳动,都皱得更紧。
那时候,为什么非要逼他主动靠近?
那时候,为什么没有更懂他的自卑和愚钝?
那时候,为什么没认真地跟他说过爱?
她那时给自己出了一道证明题。
因为他们是太过相似的两个人。
冷静,理智,习惯于拆解每件事,分析每件事。哪怕爱情,也要条清缕析地找到证据。
但找不到,爱就不存在吗?
她那时偏执地认为是的。
因为那是叶一证明的方式,所以她理所应当地认为,她也需要用同样的方式证明,他才能自己察觉。
可他从没想过出题考她。
她沉浸在这道虚无的证明题中,费尽千辛万苦,想要向他证明她爱他,不是因为他对她有用,更不是因为他对她言听计从,而是因为他是他。
所以她不愿意他围着她打转,不愿意他在配不上他的人生里庸庸碌碌。
可现在,他觉得她愧疚,觉得她可怜他。
哪怕她跟他表白一千遍一万遍,哪怕她像他一样把枫叶纹在身上,哪怕她吻遍他全身,他只会觉得她是内疚,是同情。
世上最毒的诅咒,不过无法自证的真心。
天色渐暗,黄昏在人眼前蒙上了薄雾似的,一切都朦胧婉约,看不清楚。
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