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实在早,从孙叔和吴姨家里出来,也不过八点多。
威利提议去电竞酒店打游戏,顺便跨年,那两位学弟学妹也痛快答应。
许阳秋当然不想跟一帮人去跨年。她果断拒绝,所以叶一也果断拒绝。
“胃会不舒服吗?”
他们肩并肩地走在江畔,对面是魔都地标,隔着江都能看到人山人海,大约都是在等零点的亮灯。
“那么点酒怎么可能不舒服?”许阳秋笑着说,“你会打游戏吗?”
“不会。”叶一问她,“你会吗?”
“开玩笑!”许阳秋迈着小跳步说,“我游戏打得超好,我高中有一段时间意志消沉,荒废了一年。那时候我沉迷RPG,某个我特别喜欢的游戏,甚至打了三个满级号,我超厉害。”
叶一回想自己的高中生活。
他其实很难回想起那段时间,他只记得那时候很忙,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打游戏。
她荒废一年,却跟他考上同样的大学。
嗯,她好聪明。
叶一盲目地想着。
他记忆力很好,但他记不起高中时在麦当劳后厨点头值夜班的困倦,记不起半夜抱着发高烧婴儿跑医院的慌乱,记不起叶子离开后那种铺天盖地的混沌,
——就如他记不起遇到许阳秋之前的每一寸光阴,也如他记不起与她分开的那四百零五个日夜。
他只是盲目地想着,她好聪明。
魔都的冬天不冷。
凉丝丝的江风卷着她身上的气息,温柔地拂过他的脸。
这条路有多长?
这条路通向哪里?
这条路能不能永远走下去啊?
许阳秋心情大好地继续说:“等我忙过这段时间,你陪我玩分手厨房吧?我要教你打游戏。”
“为什么?”
“我要带坏你。”
她眉眼弯弯。
这条路能不能永远走下去啊。
许阳秋偏过头看他,“你怎么都不问我带你去哪儿?”
因为去哪儿不重要,这条路才重要。
正想着,一阵“嗡嗡”声打断他的思绪,是许阳秋的手机在震动。
她在看清来电人的瞬间愣了愣,接着露出个笑容,接起电话,“新年快乐啊,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啦?”
叶一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想走远一点,却被她拉住袖子。
她站在栏杆边,轻扯两下,示意他别走。
于是他无声地站在她身边。
“林哥。”许阳秋对着手机讲话,语气里有笑意,但眼神冰凉,“别这么客气嘛,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叶一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很轻很轻地吐出一口气。
许阳秋仿佛听到了,她笑眯眯地指指手机,攥着他肥大卫衣的边缘,微微垫脚,把耳边的手机也凑到他的耳边。
踮起脚尖之后,她的身形不稳,甚至微微晃动,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他的胸膛,她的气息呵在他的脖颈。
魔都的冬天一点都不冷。
手机几乎贴着他的耳朵,所以他也能清楚地听见对面那人的话。
“Cho,我就是想问问你裁员的事。”林总监的声音带着一丝讨好,“宁总到底什么意思啊?”
许阳秋眨眨眼睛,语气里有恰到好处的茫然,“怎么会来问我?张总跟了宁总那么多年,她的消息肯定比我准确多了。”
太近了。
叶一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的绒毛,感受到她睫毛煽动的微不可查的气流。
他的喉头很紧,下意识地做出吞咽的动作。
她注意到了吗?
他垂眼看着许阳秋的表情——
好像没有。
她在很认真地忽悠林总监。
她在说谎或是装无辜的时候,眼睛会格外弯,眉毛会悄悄挑起一个弧度。
许阳秋从不心虚,她只会在心里暗自窃喜,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朋友。
电话那端的林总对她的表情一无所知,果断交待,“快别提了,张总能不知道裁员这事难办吗?她把这事全权交给我,自己躲清净去了。我现在是骑虎难下。”
“这怎么说?”许阳秋问。
但凡跟她的距离没有这么近,叶一都会被她说这句话的神态和语气逗得笑起来。
她那双颜色浅淡,透着聪慧的丹凤眼微微睁大,圆溜溜的,满眼无辜。
可是太近了。
林总监说:“我估摸着,裁员这事我要是办成了,对我没有一点好处,万一闹大了,我还得背锅。这事要是办不成,她肯定会借题发挥,先把我裁了,再提拔个新总监,新总监上任第一步,肯定是把我的人一并清理掉。”
“卡索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你懂的,我刚从卡索出来要避嫌。”许阳秋说,“裁员这事我刚好知道一点,卡索经营情况不佳,再加上信杨集团收购了另一家有实时物流能力的小公司。卡索要是不能尽快扭转赤字,那很快会变成弃子。”
说话间,她有些失去平衡,垫着的脚退了半步,身形微晃。
叶一赶紧抬手扶住她,他右手隔着她灰色的风衣抓着她的手臂。
她举着电话的手被他抓得一晃,接着她抬眸,对着他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我累了。
接着她身子一矮,把垫着的脚放回去,抬手捏住他卫衣的两根抽绳轻轻一拉——
叶一猝不及防地被她拉得弯下腰,耳朵擦过手机,在她脸颊上贴了一下,只贴了一瞬间,他就赶紧稳住身体。
魔都的冬天一点都不冷。
耳朵好热。
他本来就没心思听她和林总监的对话,这么一来,林总监的抱怨与苦水,他只听到了后半段,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裁掉大半个部门的人,还不能给公司搞出负面新闻。再说了,还有一个半月就要发年终奖,要是在那之前没有结论,我估计就凉了。”
“最近卡索资金紧张,团建是不是也取消了呀?”许阳秋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你们去年团建,去哪玩来着?今年是不是去不成了?”
那边半天没有声音。
许阳秋笑笑,“林哥,我就是一秘书,能有什么办法呀?我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你了,实在帮不上你,不好意思啊。”
林总监愣了半天,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谢谢,就挂断了电话。
许阳秋把隔在他们两人脸颊手机放下来,微微向左偏了偏头。
痒。
她睫毛扫过他的颧骨。
痒。
叶一条件反射般地后退,却没退成。
因为她的右手依然攥着他卫衣的抽绳,没有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