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璃脾气暴躁,却毫无疑问是个有能力的女人。
许阳秋没空细盘预算的来源,更没空管张璃到底能不能站稳脚跟。
因为她在账目上查到一些异常。
卡索在过去十年间会定期向某家不知名公司购买风向感知服务。这个名词她并不陌生,其实就是企业提前取得政策风向的一种灰色服务。
买这种服务并不稀奇,但一条政策吃一年,没有哪家公司会以月为单位购买虚无缥缈的风向信息,毕竟没有哪个行业的政策方向是按月更新,时时变动。
她本能地觉得这账目有问题,可从系统里存档的凭证里根本找不到这些支出的合同或是发票,就仿佛这些支出从未存在过一样。她只好去档案室查纸质发票。
卡索公司所在的办公楼原本按照酒店格局涉及的,后来才变成商务楼。因此整个办公楼四四方方,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区。大部分同事办公的地方都在南、西两个区,东区长期空置,而北区前段时间裁员裁空了。
被收购之前公司业绩实在不景气,几乎退市。当然这件事跟她脱不了关系,她费了好大力气摁住卡索起飞的股价,让卡索长期处于这种“半死不活”的颓废状态,以便她的下一步动作。
谁知卡索在她的发打击下,就这么水灵灵地被收购,因此她才格外受挫。
档案室在北区,许阳秋从南区按照逆时针方向走,穿过回廊,再穿过东区就到。
东区长期空置,大夏天既不开窗也不开空调,整个区域透着一股雨季特有的霉味。这地方闷热潮湿,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加快脚步往北区赶。
东区和北区之间有一条长长的走廊,门口挂着一块落满灰尘的布帘,上面是卡索三年前土得掉渣的吉祥物——大眼睛长睫毛的快递盒子精。
许阳秋有点不想碰那块布帘,布帘只遮住门框的上半,她可以蹲下身子钻过去。
她还没来得及弯腰,就听见狭窄的走廊里传来一个冷冽的声音,压着声音骂人:“陈经文你他妈少多管闲事!我管他用什么办法?宁总派我来卡索而不是你,你凭什么在这发号施令?!”
好家伙,骂人的是信杨集团的张璃,现任卡索CMO,她嘴里喊的那个“陈经文”就是宁总的另一位特助。
宁总的两位特助关系坏到这种程度?还能专门打个电话问候对方父母?
匪夷所思。
张璃本来就对她颇有微词,这会儿在气头上,更是火力全开,那嘴跟机关枪一样。
许阳秋没打算往枪口上撞,进去被张璃那张实在厉害的嘴里里外外地剐一通,而且她也不想让她们本就僵硬的关系雪上加霜。
于是她放轻脚步靠在墙边,决定蹑手蹑脚地原路返回。这位女强人过于火爆,她惹不起至少躲得起。
“陈经文!我再说一次。卡索的事宜目前由我负责,你少插手!谢钧自己批了我的预算,他捅娄子关我什么事?既然事情没出在我们营销身上,也没出在我身上,那么我不觉得宁总有必要知道。”
张璃说话又急又快,许阳秋听见了竞争对手的名字,脑子却没太反应过来。
可她的身体比脑子和道德都快,当场停在了原地,甚至不厚道地转了个身,耳朵凑近并不隔音的门帘,开始偷听。
许阳秋原本无意深究那笔预算的来源,可这会儿既然送上门来了,那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张璃突然暴起,顾不上压低声音,几乎咬牙切齿:“你敢!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舌头这么长?!谢钧他自己愿意把业务预算挪给我,断供干我屁事?!”
断供?供应商服务部的经理早上是来找过Sean,Sean一大清早急吼吼地四处抓人,她没来得及细问,大概是供应商结款延迟,导致包材断供。难道断供是因为谢钧预算分配不合理,硬是批了张璃的“天价”营销费?
张璃的呼吸越来越重,隔着老远许阳秋都能听见,她猛地低吼:“你要是敢?!也不用等冷静期结束,我们现在就去领离婚证!!”
她吼出来的这句话信息量极大地窜进许阳秋的耳朵。
好家伙,宁总的两位特助......还真是奇人,竟敢在信杨这种重名声的公司里,在CEO的眼皮子底下隐婚?!甚至快离婚了都没被发现?
这惊天大瓜砸得她脑袋发懵,但她没懵多久。
因为她远远看见张璃那位“嘴很大”的下属林总监,正悠哉悠哉地朝着这个方向走来,他笔挺的西装鼓起来一块,不知道怀里装着什么东西。
门帘里是张璃越来越冲的质问,远处是慢悠悠走来的林总监。此时此刻许阳秋待的地方倒不怎么尴尬,她可以从另一个方向绕开这俩人,但张璃的位置就很尴尬了。
这条走廊的另一端就是北区的档案室后门,除财务之外的其他部门,只有申请临时授权后才能用工牌刷开,因此这条走廊对张璃来说就是一条死胡同。
张璃情绪崩溃后,声音小了很多,能听出重重的鼻音。她还在跟电话那端的“准前夫”掰扯离婚事宜。
她“隐婚隐离”的故事,大概率要被她那位大嘴巴的林姓下属传扬到宇宙尽头了。
谢钧显然早就站队信杨集团,死死抱住了张璃这条大腿,要是能趁次机会送走这条大腿,对许阳秋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许阳秋应该立马在另一条岔路附近躲好,好整以暇地吃个瓜,再等着坐收渔利。
但她却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