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倒是一身轻了,不必再担惊受怕,怕丢了脸面,怕被父亲瞧见。
竹云堂倒还是他记忆中那般一成不变,牌匾很旧,若不是他知道这牌匾是胡昭拿着路边随手捡的破木板子做的,恐怕就以为它是个百年老店了,不过它后来倒也真成了百年老店。
“客观来点儿什么?”店小二弯腰磨蹭了两下手,笑嘻嘻的问他。
“还与往日一样。”范卿洲下意识回道,随后反应过来甭说这时候的自己没怎么喝过酒,就算喝过那也没用余不霁的脸去喝过啊!
“一壶紫苏酒。”
店小二问:“不要别的啦?”
范卿洲想了想,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赠的梅花烙,便又补充道:“再来一盘梅花烙。”
“好嘞!”店小二边往回走边吆喝,“一壶紫苏酒,一盘梅花烙!”
片刻,店小二先拎着个白玉瓶装好的酒递到他跟前:“梅花烙是赠的,不过公子赶得不巧,今日最后一份梅花烙赠给了上位公子。”
范卿洲略有失落,但他也没难为店小二:“无妨。”
只是在他提起酒壶准备要走时,忽然被人叫住,脚下步子随着那人的声音一顿。
“…时序仙尊?”
范卿洲觉得这声音很耳熟,转头一看,不光耳熟,他更眼熟——因为叫住他的人就是他那位将他一剑刺死的师侄。
他沉默了两秒,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同祁憬笙搭茬。
祁憬笙率先打破沉寂,问他:“仙尊竟也喜欢喝这紫苏酒?”
余不霁喜不喜欢他不知道,反正他喜欢。
范卿洲只简单粗暴的应了一声:“嗯。”
面对祁憬笙他还是能做到跟余不霁一样言简意赅的,因为他跟祁憬笙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方才弟子听店家说还有位公子要买梅花烙,想来那位公子便是时序仙尊了。”
范卿洲正要否认,祁憬笙就将手中的梅花烙分了他一半,递到他跟前。
很久没尝过的旧好,如今就在眼前,范卿洲犹豫一番,最终还是接了下来,毕竟若余不霁回来了,这就是他最后一次吃到梅花烙了。
“多谢。”
祁憬笙朝他扬起一抹笑,春光映射在祁憬笙的瞳仁上,闪闪发亮。
范卿洲错开了视线,并不打算继续跟他说下去:“可还有事?”
祁憬笙乖顺道:“弟子无事。”
“嗯。”
他正要为自己脱身而感到庆幸,就见那人寸步不离的跟在自己身后,自己慢下脚步,那人也跟着慢下来了。
“为何跟着我?”范卿洲停下步伐,微微蹙眉,有些许不悦,回眸看向他。
祁憬笙连忙开口解释道:“是紫玉长老说…”
“不必管我。”他想起自己昏睡间紫玉跟祁憬笙说要好好照看自己的那码事,难怪祁憬笙还一直追着他不肯走。
“时序仙尊是…不喜弟子么?”祁憬笙小心翼翼的发问,像是生怕将他气恼了。
“时序仙尊”四个大字骤然将他拉回现实,他倒是忘了,自己如今是余不霁了,也难怪祁憬笙会这么小心翼翼的看顾着他了。
范卿洲垂着眼没再看他,只是神色淡漠道:“有何可喜?”
祁憬笙一瞬间像是蔫了,也不吭声了,只是跟在他后头慢慢悠悠的走着。
“时序仙尊为何不喜弟子?”祁憬笙突然在后头问了一句。
范卿洲没回头,只淡淡反问一句:“你有何过人之处值得我对你另眼相看?”
这话问住了祁憬笙,这时候的祁憬笙甭说过人之处了,就连身世都是这批弟子里最差的那个。
要问余不霁为何要收他?
自然是因为我们这位号称“水中月”的时序仙尊很喜欢将各类性格迥异的弟子教成他满意的模样。
而这一批弟子里刚好祁憬笙跟沐栀青脱颖而出——
只不过沐栀青与他恰好相反,沐栀青是这批弟子里家世最好的那个。
“…弟子不会给仙尊丢脸的。”祁憬笙的声音很闷,不难听出他此刻的沮丧。
范卿洲思量片刻,没回他的话,想来此时若是余不霁也定然不会回他这没用的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