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屋子,看见坐在门口的中年女人用红线裹着几缕黑色头发编织红绳。
女人怀里有个小竹筐,小竹筐里放着一枚足金的长命锁,锁的正面用纂体刻了宝珠二字,女人一边编红绳一边用编好的部分比对着旁边女孩的脖颈。
他记得,女孩脖子上曾经戴着一条金色的链子,链子的另一端隐藏在衣服下。
他在门后站了很久,这对夫妻的女儿先发现的他。
小女孩手伸到竹筐里,摸着长命锁玩,回头看见他,面上先是一怔,而后灿烂笑开。
在薛氏夫妻家生活的日子是他那段时间以来最高兴的时光。
在失去父母后,他又有了一对疼爱他的父母,他也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宝丁。
只是好景不长,他的新父母在带着宝珠去当铺赎回长命锁的链子时,被人抢劫杀害了。
这对夫妻临死前求他帮他们好好照顾宝珠,他答应了,但没做到。
宝丁垂下眼帘,将链子和红绳埋进土坑里。
…
起初他想遵循他父亲的话,做个普通人。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父亲让他不要记住仇恨,他就忘记仇恨,躲到人间界苟且偷生。
他没有什么志向。
他想在阳关镇有个家。
但家没了。
他想在阳关镇当他的孩子王。
但那些崇拜地看着他,喊他老大的人也没了。
无论他走到哪一步,想要什么,老天都不让他好过。
既然这样,就都别好过了。
宝丁回身看向嵌在阳关镇镇门上的阳关镇这三个大字,扶了扶肩上的包袱,收回目光,随着出城的人往外走。
*
“大哥,京城离咱们崇州远不远啊?”
温茯抱着还昏迷着的郁慎坐在牛棚车后面,一边吃干馍馍一边伸长脖子问道。
坐在牛棚车前头,时不时用手中柳条赶着牛的中年汉子想了想:“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这辈子走到最远的地方就是崇州的州府。但崇州跟海州比起来,确实是崇州离京城更近一些,我听我爷那辈是这样说的。”
温茯了解地哦了一声。
温茯早上醒来,兴致十分高,很快收拾好自己和郁慎,就带着宝珠离开河岸边往城镇走。
但他们走了很久,别说城镇的影子,就是普通村落都没见着。
温茯都怀疑他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但基于对龙傲天气运的自信,温茯还是坚持了一条路走到底。
他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在乱走,他是带着龙傲天在乱走。
龙傲天是谁,龙傲天是一本书的中心。
正如鲁迅所说,这个世界上本没有路,龙傲天走过,便有了路。
温茯怀着这个信念,遇到了这驾牛棚车。
从驾车的大哥嘴里,温茯知道了他们现在不在海州府境内,而在海州府的隔壁的隔壁,崇州府。
温茯听到这个消息,去海州府的心思就弱了不少。
他们原先要去海州府是为了在海州府境内获得那位颜大人的庇护。
现在他们不仅不在海州府了,还距离海州府有一个州的距离。
那个镇长府的关系网就算再强大,也不能跨州执法吧。
根据那个帮他们的年轻衙卫说的。
那个颜大人是京城人士,来海州府只是下来执行公务,现下公务完成了在海州府不会久待。
温茯要是跋山涉水地带着郁慎和宝珠过去海州府投靠,人要是走了怎么办。
与其从崇州府去海州府。
还是崇州府到京城更有性价比。
心里有了成算。
温茯拿起手中的干馍馍又咬了一口。
但这馍实在太干又没甜味。
温茯吃一口就得喝口水。
未等温茯伸手拿水囊。
宝珠便已经将拧开囊塞的水囊递到他的手边。
见到如此体贴入微的行为。
温茯不得不再次在心里感叹宝珠的细心程度。
他拿过水囊,对宝珠夸道:“真乖。”
坐在前头的中年汉子见到温茯和宝珠的互动,常年劳作晒得黝黑的脸上带着羡慕。
他对温茯道:“小兄弟,你们一家人的福气还在后面呢。你看你们现下虽然因为遇到山匪从崖上掉下来,但你们却都还活着。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虽是暂时丢了一些家财,但儿女还在身边就是大财。你看你闺女对你多关心,多孝顺。”
温茯喝水的动作一顿:“啊?”
遇匪掉崖这事是温茯编给中年汉子听的。
毕竟他们三个人的狼狈怎样都掩饰不了。
温茯一开始听中年汉子这话,还能点头应和一声,听到后面就不对了。
大哥,不是,我是说我们三个是一家人。
但这个一家人就不能哥弟妹的关系吗?
中年汉子以为温茯不信,还着重强调一下:“真的,温老弟,要是我有个像你闺女这样漂亮又体贴的闺女,真的,我做梦都能笑出来。”
他夸完宝珠,顺带意思意思夸夸郁慎:“你家儿子也挺不错的,长得也挺好看,有你家这样的儿子,我做梦也能笑出来。”
温茯却是有点笑不出来。
哈哈,辈分大升级,我成为龙傲天他爹噜。
温茯把囊塞塞回水囊上。
他越想心情越不平静。
不是,我怎么就成两个孩子的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