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在荒郊野外,没有任何调味料可以添加,但不至于这么难吃吧!
他看着自己这鱼,左看右看,暂时有点下不了嘴。
他看向宝珠,只见宝珠慢慢撕下一块鱼肉,送进嘴里咀嚼吞咽,表情很宁静。
温茯疑惑地看看自己手里的鱼,又看看宝珠的,开口道:“能给我尝尝你这条吗?”
宝珠很大方地将鱼递给温茯,温茯也用手撕下一块鱼肉,然后将鱼还给宝珠。
他看着手指夹着的鱼肉,送进嘴里。
还是很难吃。
但看宝珠很平静的吃鱼,一时不知道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还是宝珠的味觉出了问题。
这鱼是暂时有点咽不下去了。
温茯将它插进火堆前,用火烘烤着。
他想起包子铺老板送他的两个馒头。
立马往怀里掏,掏到一半反应过来,这馒头和他一样在河水里泡着,早就不能吃了。
果不其然,温茯从怀里摸出装在破碗里的油纸包时,很明显感觉到原本鼓着小圆丘的油纸包现在瘪瘪的。
打开油纸袋,里面的大白馒头已经被泡化成渣滓。
温茯很难过。
早知道当时直接吃了,老板送他馒头时他都闻到了这馒头散发出来的令人不由自主分泌唾液的甜味了。
温茯没难过多久,他发现他放在破碗里的粉色荷包不在了。
这荷包他一直压在油纸包和碗中间。
油纸包还在,荷包不可能不在啊。
他摸遍全身上下,还背对着宝珠把上衣都解开了看,依旧没找着荷包。
心情一时更加郁闷。
怎么什么事都能让他碰上。
他把衣服穿好,丧眉搭眼的。
刚不想吃的鱼,现在也能犟着吃下去了。
都没钱了,有东西吃总比又挨饿好。
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掌心上面平放着一只鼓囊的藏青布袋。
温茯有些疑惑地看着宝珠。
宝珠将布袋的抽绳拉开,露出布袋里面的银子。
温茯眼睛瞬间一亮,惊喜地拿起这个布袋,布袋入手的重量更是让温茯高兴。
他说:“这银子你哪来儿的?”
他数了数数量,足足有一百两。
宝珠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写字。
[柳家给的一百两。]
温茯很是惊喜,他说:“我之前让你放进包袱里,包袱不见了,我还以为这银子也跟着不见了。”
宝珠摇摇头,将刚写好的字抹平,写新字。
[之前是在包袱里,我们在山洞躲着时,我把它取出来,放进了衣服里。]
温茯静静看她写的字,看到在山洞把钱转移出来时,他发自内心的夸赞:“做得好!有了这钱,天亮了我们就进城,我们去吃一顿好的!”
宝珠垂下眸,有些迟疑,她从衣兜里又掏出来一个布袋,这个布袋被血染了色,看不出它原本的颜色。
她把它递给温茯。
温茯先是疑惑,等他打开一看又惊讶了
里面也是银子,他点了数量也是一百两。
没等他开口。
宝珠就在地上写字。
[这是]
宝珠举起树枝指了指还处于昏迷状态的郁慎。
[他的]
[在崖上,你把他给我扶着的时候,我发现的,我没有要拿东西的意思。]
宝珠一边写一边看温茯脸色。
确定温茯没有因为自己这个行为生气,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突然又多出一笔钱,温茯怎么会生气。
根据他醒来看到的情况,这钱要是在郁慎身上,八成就被河水冲跑了。
手上有了两百两银子,温茯顿时轻松许多。
人又开朗起来。
有钱真好。
这些钱足够他们三个上海州府,也够给龙傲天治伤了。
温茯规划好后面怎么用这些钱。
心里美滋滋的,连觉得难以下咽的鱼都可以多吃几口填填肚子。
吃完了饭,温茯简单将他们在的这一圈收拾了一下。
就直接休息了。
下弦月高悬。
清冷夜色下,河岸边的树林里。
一丛被熄灭的火堆散发着余热,袅袅飘起几缕烟。
劳累了几天的温师傅靠坐着树干很快陷入梦乡。
宝珠仰躺在地面,她有些睡不着。
她微坐身看了几眼温茯的情况,确定温茯真的睡着了。
才将挂在脖颈上的长命锁抽了出来,这长命锁是用足金打造的,锁身正面用小纂刻了字,只是此时被一张折成三角的黄符纸挡住字形,看不清写了什么,整个锁体用红绳栓住,挂在宝珠的脖子上。
这黄符纸没有一点被水泡过的痕迹。
宝珠摸着它,目光逐渐飘远。
这枚黄符纸是一年前宝丁给她制的,那个时候她差点被杨鸿杰欺负,心神不定,好几晚都睡不好觉。
宝丁便去街上买了符纸与朱砂回来,给她制了很多张符篆。
宝丁将折好三角的黄色符篆用一根短红绳系在她脖颈的长命锁上,细声嘱咐着:“我们宝珠不要怕,以后只要宝珠身上带着这符篆,除了宝珠自己,就再也没人可以脱下宝珠的衣裳。”
宝丁年纪小小的面容满是自责与后悔:“都怪我小时候没用,只知道玩,没学到什么厉害的本事,只会一些不入流的小玩意。”
宝丁撇过脸,眼中泪光闪烁。
半晌,宝丁倾身将宝珠轻抱进怀里,他有些后怕的承诺:“宝珠,答应哥哥,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好好活着。再大的困难,再大的危险,只要宝珠在心中喊着我的名字,无论宝珠在哪儿,哥哥一定会去找宝珠,保护宝珠,就像薛爹薛娘一样,我会永远保护宝珠。”
一行清泪滑落宝珠的眼角没入身下的草地。
在鬼屋被杨鸿杰欺负的时候她没有在心底呼喊宝丁。
她知道樊康哥一直挑衅杨鸿杰是在为自己拖延时间,让宝丁有机会救她。
但她不敢,她怕宝丁会像她的养父母一样为了保护自己而死。
她想宝丁好好活着。
纵使她知道宝丁那句承诺只是为了她以后发生任何事,都不忘求生。
他根本没有在危机中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能力。
宝丁哥现在身边有很多喜欢他的人,小巷里也有很多可以成为宝丁哥亲人的同伴。
少她这一个非亲生的妹妹并不会怎样。
宝珠望着夜空中的半月。
虔诚地希望宝丁和那些一起住在巷子里的同伴们能好好活着。
时间总能冲刷很多事情,他们可以开心的活着。
半月之下。
阳关镇镇长府。
偌大的镇长府从府门口到正院,地面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侍从小厮的尸体。
一道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响起。
杨云山坐在紧闭的灵堂内。
双眸半阖,手里依旧抱着一副沉黑木制成的牌位。
灵堂内,白幡轻动,烛火微闪。
堂中央的棺材已经掩上了棺盖,浓郁到刺鼻的香烛味遮盖着棺木内散发出来的腐败气息。
咔——
紧闭的堂门被人从外推开。
一个小小身影手持一把刀背着光站在门口,冰凉的夜风顺着大开的门呼呼往屋内吹。
刹那间,堂内烛火皆灭。
棺材前摆放的香炉中,几根香烛红彤闪了一下,一截燃烧完全的香灰掉落进炉内。
杨云山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向门口,声音有些沙哑:“没想到杀了我杨府这么多人的竟然是一个小小孩童。”
宝丁面无表情地踏进灵堂,一双黑眸冷如寒潭。
*
阳关镇官署后院。
“大人。”
一名衙卫快速从外面进了堂内。
灯火明亮的内堂上一名面容白净,俊秀的年轻书生正支手昏睡,听到这一声呼唤,书生瞬间惊醒,手上拿着的要处理的文件纷纷洒洒落在了地上。
书生立马起身拾捡,那位衙卫也赶紧上前帮忙一起捡。
将文件都捡放在桌子上了,书生又坐回椅子上,一手搭在桌面,一手支在椅手上捏压着睡眠不够而隐隐作痛的眉心。
他歉意道:“不好意思,刚睡过去了,你刚要说什么?”
衙卫道:“大人,镇长府的男丁全被屠杀。镇长杨云山被人千刀万剐,死在他儿子的灵堂上。他儿子杨鸿杰的尸体被人从棺材里拖出来,尸身被切割成几块。”
书生倒吸了一口凉气,还存的那点睡意被惊没,他急问:“可知道是谁干的?”
衙卫摇头:“没有人看见。”
书生站起身背着手,原地走了几步,他又问:“那查出来是谁把镇中央那具少年尸身盗走的没?还有镇西那个破旧巷子里被烧死的十三具焦尸,现在有找到吗?”
“暂时没有消息。”衙卫还是摇头,他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书生:“但大人,这不是好事吗?杨云山死了,阳关镇镇长这个位置就空了出来,杨家要是想搞世袭罔替那一套,他杨家一脉的男丁在今晚也全死绝了。大人你现下就在阳关镇,可以尽早联系自己的人或者交好的其他人来占这个位置。”
书生摆手:“这个不急,现在镇长府的势力没了,你先派一队人去镇长府的私牢把刘子尧救出来。然后再多派些人去打听一下镇西那个巷子里曾经一共住过多少孩子,看数量能不能和焦尸数量对得上。那条巷子是杨云山下令烧的,我怀疑杀了杨云山的人就是原来住在这个巷子里,但侥幸从火灾中活下来的人。”
现下鬼屋怪胎已经坠落悬崖,生死不知。
如果能收拢这个人,对他一样有很大好处。
衙卫很是为难,他道:“大人,如果想通过比对焦尸数量和实际曾住人口,排除活下来几个人,这个很难做到。”
书生正在兴头上,听到回答,他疑惑道:“为什么会很难?”
衙卫一五一十道:“十三这个数据是拥有完整尸身的焦尸,但还是有一些没法收拢的已经被烧成灰的尸体。那条巷子里到底死了多少,就算我们的人当时在火熄灭的第一时间就去看了,也无法给出一个完全确定的数字。”
书生的打算又一次落空,他叹道:“那便算了。”
他坐回椅子上,道:“那你们先试着找一下那十三具焦尸和那具少年尸体的下落吧。”
衙卫领命应是,退出内堂。
明黄烛光下,书生揉了揉又开始疼的额头,翻看摊在桌面的的文书,低声道:“那些尸体会被带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