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下,一位青皂袍的城门老吏飞快地为一队队将要进城的商队逐一在关册上仔细登记,一手端着关册,一手指尖夹着毛笔用手惯性底指着清点面前商队里的人数,马匹,所携带的货物等。
旁边另有几名士兵穿梭在商队之间检查马车上成箱堆叠的货物,或是打开查验绑缚在骆驼上的布包。
清点完后便在关册上标记花押,然后对排在后面的人招招手,示意他们陆续排队往前来。
一个穿着双层夹领棉袍的客商走过来,两腮的络腮胡长得密密麻麻,孜加将自己的过所文书双手呈上。
老吏抬手接过去略略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他老练的双眼里透着一股沉寂,自己手里拿着的这份过所本身无懈可击,可是在这堆堵在城门口的商队里却显得很是突出。
文书上的人名唤孜加,三十四岁,藏宁人,这次来到云州城一共带着十六个同行的伙计、还有十一头骆驼和五匹马,这商队携带的货物总共五十条藏宁地区的羊毛毡毯和杂色皮货,商队所行之处一路关津都有守官和门吏勘过的签花押,合规合理看不出任何问题。
老吏抬头向这商队的末尾瞧去,拢共就这十几个人,都是青年壮汉长得颇为魁梧,在外行商的人终日风沙雨雪,大漠黄沙晒得面庞上的皮肤皲裂黢黑。
这商队要入云州城,问题不在老吏手里的过所,而在于他们身后的货物。
老吏在云州城单做巡检商队这事已有三十多年岁月,他见过的商队和货物难以胜数,沉淀多年早练就出一双犀利的眼睛。
这商队一共十六个人,却只从藏宁边地途径上千里只是单单运来这么点货物,这远不似其他的商队骆驼都被货物压得起不来身,现在云州又面临封城,自此处起与关外的商贸互市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
老吏虽只是一个小小的关册吏,但仍是不免多想了些,这商队一趟交易均摊下来成本得有多高?
何况云州马上封城在即,进城容易,出城困难,这个紧要的节骨眼上,商队运输买卖的都是要紧的物资或是盐铁之类,毛毡毯的行情已在走低,这些货物就算全部卖出手,只怕连往返一路上的开销和人力成本都没得剩,说不定还要倒贴银钱,如此亏损的生意,又怎么会有这般蠢的商人?
老吏手持毛笔的手一直停在画押的动作上,他思虑一番后不由得皱起眉头,又在仔细打量站在眼前这位路商。
老吏索看无果后,自己沉声问了孜加几个很简单的问题。
孜加对老吏所问的事情也是一一作答,可他的靖朝话很生硬,嘴里来来去去就说着那么几个词,或是指手画脚地解释,脸上一直冷冷的没有笑容,完全不像行路的商人。
老吏注意到这家伙在答话时,他右手总是不自觉地去摸腰间,这是习武之人握惯武器的动作。
可惜现在孜加的蹀躞腰带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铜钩,上头有命令,云州封城出于城内的安全考虑,所有商人的随身利器在进城时一律交由城门监收缴,待到什么时候云州城可以解禁,府衙放行时自然会将东西交换各人,但若有当场抗拒不从者,守门郎将直接扣下扭送城中大牢关押。
老吏不动声色地将手里的关册放在一侧的木桌处,迈步去围着孜加身后的商队转一圈。
货物只是寻常的毛皮、骆驼、马匹都没有任何问题。
商队的伙计们也都是走货郎的打扮,绑缚的紧腿裤,外罩棉袍,头戴裘毛帽,年纪都与孜加相仿。
他们各自牵着一只骆驼或是马匹,见到老吏的巡查,都是默不作声瞧着,但从侧面瞧着,这群人的后背无一例外都微微紧绷,不似以往的行路商。
“这些家伙瞧着很紧张,莫不是在别的上面有问题。”
老吏回到木桌前拿起关册暗自做下判断,右手提起笔来打算在关册记载和过所上花押“未”字,这个字表示这该商队身份存疑,得再由城门吏和云州署丞做进一步勘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