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是见色起意啊。高明想。
那条项链的主人,也是爱上了你的灵魂吗?也能看穿你的伪装、包容你的脆弱吗?
不能的吧?你还是会选我的吧?
高明再看下去又想哭了,他一点点抽出手,把着轮椅扶手侧身去看下面。
原来自己的恐高,只是对身体离开支撑的恐惧,在楼上或是如现在这样在高处,并不会特别害怕。或许自己对陈贤这不计后果的占有,也只是害怕被再次遗弃而已?其实……
轿厢渐渐升高,下面快乐的人们也变得渺小。
他们也似之前的自己那样,在羡慕摩天轮上的幸福吧?
怎么身临其境,这“幸福”竟是如此纠结呢?
繁忙的海港间货船客船穿梭不停,拉出一道道泛着白色泡沫的尾迹。被关在玻璃罩里,繁华皆无声。摩天轮空转了一圈,他们彼此没说一句话,陈贤也没有其它反应。
“选我啊……”高明在心里默念。
果然还是不想把陈贤拱手让人。
眼看着第二圈都要到最高点了,高明不住地去瞥他,可那人依然没有动作。
高明急了,一条条解开身上的束带,把双腿扔下脚踏板,想要坐到陈贤身边去。
“喂!你等下!”陈贤喝住他。
高明期待地看着他,维持着上身前倾的姿势,就差把嘴唇撅起来了。
可陈贤只是抱住他助了点力,把他身下的坐垫抽了出来,摆在自己身边,然后帮他转移了过来。
“靠着我吧。”陈贤拍了拍他自己的肩膀。
高明把头枕到陈贤肩头,看向轿厢外,又已经错过了最高点。
他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拽过来陈贤的手臂,抱在怀里。
要抓住最后的机会。高明默默地想,不是早就决定了吗——强人所难也要上。
他就瞄着前边的轿厢,估摸什么时候到最高点,紧张得都摒住了呼吸。
突然什么东西嗞嗞地响起来,打破了仅存的一点温馨。
“诶,稍等我下。”陈贤仓促地抽出手,摸出手机。
那东西一刻不停地震动,催命似的。陈贤接起电话,听了一会。似乎是出了什么事,工作让他那么慌张的样子高明还是第一次见。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一通英语加粤语输出,似乎在安排什么合同的事情。
听也听不懂,只觉得半天也打不完,高明等得焦急。
他真的不亲自己啊?
最后一圈了。
好想把他手机夺下来,从窗口给他扔出去。
可陈贤一直紧皱着眉头,说得很投入,好像出了什么大事。直到摩天轮快降到地面,才挂断电话。
轿厢停稳,舱门打开。
高明扔开陈贤的手臂,拉着轮椅要转移回去。
“啊?”陈贤一脸懵,拦着他问:“结束了?!”
“是啊!如你所愿,能摆脱我了。”高明斜睨了他一眼。
“这是什么话……现在来!”他说着扶住高明的双肩,对着他的唇要吻。
“走开!早干嘛去了。”高明挣扎着推开他,“不想就不想呗,演得还挺像似的。”
“你可冤枉我了,我不知道这东西转到哪算是最高点啊,第一圈在判断,然后,你折腾要转移,好像给误了,再然后,Stephen打电话说个急事……”
“借口还真多。”高明挪了几次,一用力,把自己摔进轮椅。
“唉你小心点!”陈贤拽着他,想给他把坐垫垫好。
“撒开!”高明低声命令他,然后回头朝身后要帮他把轮椅拉下去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我们再坐一次吧,再坐一次……”陈贤拉住高明的轮椅求他。
“再坐一次,巩固诅咒吗?!”高明气得心慌。
“不可能的,我保证,绝不再错过。”
“谢谢您浪费宝贵的时间陪我坐了一次,心满意足、感激涕零了。”高明回头挖了他一眼,说罢操纵着轮椅继续往码头走。
“求你了,高明,赏个脸再给一次机会好吗?”
“你别求我,担待不起。谁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呵,陈总您日理万机,不多耽搁了。”高明抱拳道。
潮热的夜风从海上吹过来,高明却一阵一阵打寒颤。
陈贤没有跟过来。
高明回头去看,那人失意地站在远处,手里还拿着他的坐垫。
“我在想什么?……”陈贤呆呆地重复。
一种熟悉的委屈感蔓延开来,比小时候无数次被父母误会、被打骂被教训,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程度。
因为到后来习惯了、麻木了,酸楚感渐渐不再出现。但对高明,那种极致的在乎,让这感觉铺天盖地的,使美景良辰全都变得黯淡无谓。
我在想什么?
陈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说“都在想你”,也太大言不惭了,像在PUA一样。
高明自顾自将轮椅驶远。他知道陈贤一直在跟着,只是保持着几米的距离。可下一次回头,却看不见他人影了。
灵验得这么快吗?
高明慌乱地四下去寻,嘉年华这么多人,就是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真的……这就不要我了吗?
被抛弃的恐惧像个黑洞,把周围的欢笑声、吵闹声、海浪声全都吸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头转得太猛扭到了脖子,痛的要死,视野里也天旋地转。
手机震了一下,把高明拉回现实世界。
是陈贤发来一条语音。
“高明,抱歉抱歉,公司有急事必须出面处理,你先回家等我,别乱跑,一定注意安全。”
凡事要分个轻重缓急。
忍住吧,陈贤那么辛苦。
高明紧攥着手机,咬牙把所有抽泣憋回心里。
他把头枕在椅背上望了望天。这城市太亮了,夜空是墨蓝色的,没有一颗星星。
爱他,要学会不计前嫌。
自己在他这里真的可以没有一点骨气。
“呵。”高明又想哭又想笑,在对话框里慢慢打出四个字:“不计前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