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迟疑了下,淡然笑道:“这身体哪天不这样?倒是胚胎一天一个样,错过这一胎不知道我在瑞士的时间还能不能赶上下一只刚好这个天数的……”
陈贤皱了皱眉,欲言又止。他把手搭在高明摆在轮椅扶手的手上握了握,然后好像隔过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女生,就又起身坐了回去。
不一会马嘉志风风火火地回来了,真借来了一台轮椅。
“我们学院有个中心专门研究神经治疗的,他们和医院有合作,经常有些患者过来,这些都是有准备的。”他跟他们解释。
“太好了,谢谢。”高明说着把轮椅拉近了点,锁住刹车。
陈贤要抱他,他摆摆手,非要自己转移。
看着他撑起自己身体的双臂抖成那样,陈贤只能徒劳地担心。他挪到手推轮椅上之后明显不舒服,坐得太久了,一动腿就抽起来,他又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去按摩,只憋着气拿拳头锤了两下,等它们安静了就不当回事。
“还行,还挺滑的。”高明转了转手轮圈试着前后移动了一下,明显是想搞点动静化解尴尬。
看他不以为意的样子,陈贤心里莫名烦躁。
然后他和马嘉志还有两个别的人一起去实验室了,陈贤跟着也不是不跟着也不是,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
陈贤看着高明给自己套了件白大褂,衣摆全都堆在身后,他跟别人笑笑说无所谓。
看着高明戴上眼镜,写写画画和马嘉志讨论实验方案。那轮椅有点宽,他身上没有系束带,要伏案工作,就只能一直歪着身子撑着扶手维持平衡……
可都没他能插手插嘴的地方。
看高明做实验还是头一次。
他真挺厉害啊,那小得在体视镜下都看不清楚的胚胎,血肉模糊一团,他居然还能讲出什么脑室在哪,又细又长的玻璃管精准地徒手扎进去,靛蓝色的染料弥散开来,原本都一样的组织,瞬间就看清楚轮廓了。
只是那个抽吸泵的控制开关是脚踏的,他要看准时机叫马嘉志帮他踩,否则这整套操作,他一个人就能完成。
这得做多少次才能这么熟练?
陈贤看着他的背影,好像能想象到这个家伙自己一次次摸索的样子。
实验学科是很辛苦的。陈贤突然想到高明导师的话。
对正常人尚且如此,对高明肯定难上加难。
原来他导师的苦口婆心是这个意思吗?陈贤好像有点理解了。
“抱歉啊,有点不听使唤,稍等我一下。”陈贤正在发呆,突然听到轮椅上的人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他顺着声音去看,高明拿着电极片的手撑在实验台上细细抖着。他半趴在那里,谨慎地调整着呼吸,也不敢换姿势,好像一松手就会从轮椅上倒下去 。
身体肌肉在不自主地震颤,他的左腿已经抖下了踏板,腰上有腰托看不出来,但是能看到再高一些位置的背肌也在跳。他好像因为用力在咬牙,脖颈上的筋一阵阵地绷紧。
一定很疼吧……
围着他的人有几个下意识地后撤了半步,可没有人说话,都在等他恢复。
陈贤看不下去,借机挤进人群问他:“怎么了?休息一下,我帮你揉揉。”
“别,”高明不好意思地回头看他,好像在求他不要让自己形象全无。他说话断断续续的,声音有些颤:“等一下就好……麻醉,快失效了,还有三个……”
陈贤搞不懂他在说什么,握紧了拳,压低了声音说:“老鼠而已,麻药不能再打吗?”
高明回他的眼神,带着特别复杂的内容,像是在用一百种方法求他理解。
理解?
陈贤看着他额头上的汗珠,心里的焦躁越酿越浓。
今后他还能继续这样的生活吗?
真的应该支持他一路走到底吗?
别做了吧。陈贤咬了咬牙,憋住这句话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