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贤闭上嘴抿了抿。
果然没有办法吧?高明想。没关系的,他也不想陈贤为了他妥协、放弃任何前程。
就在他快要受不了这对话里的空白,准备转移话题的时候,却听到陈贤突然开口:“那我就努努力跳槽到瑞士的公司,洛桑没有,□□内瓦,再没有就去苏黎世,反正火车通勤也就一两个小时……”
高明呆住了,轮椅停了下来。他没有想到陈贤真的有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抬起头看着那人严肃的表情,高明却迟迟想不出回应。
正午的阳光有点刺眼,陈贤轻皱着眉,朝他点了点头,又说了一次:“陪你。”
这空气透得像不存在,这天干得好像是想把山林里的雾气都吸走,这异国他乡直白的春日里,飞腾的花粉落进结膜,让人眼里噙泪。
“去看看吧,好不容易来一趟。”陈贤自然地掏出手机查地图:“和教授约好时间,我来买飞瑞士的机票。”
午餐时又遇见了那个Reinhard教授,陈贤借口去要橄榄油,留他们两个独处了一阵。
回来时,高明已经坐在桌边等他,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还没等他坐好,高明就迫不及待道:“哥,Reinhard教授说,随时欢迎,他会后那周都在,希望我能给他们实验室演示怎么做IUE。”
“噢,好啊,怎么做什么?”陈贤应着,把粗盐研磨瓶放在桌上。
“……子宫内电穿孔。”
“什么东西!”陈贤没想到会听到这么血腥的名词,直接惊呼出声。
“哈哈哈你吓我一跳!”高明无奈地拂了拂自己的刘海,托着下巴,手肘撑在桌上,笑盈盈地看陈贤:“我也不想吃饭的时候说这个,谁让你问呢。”
“你绝对是故意的,你直接说做实验不就行了。”陈贤伸手轻轻打了他脑门一下。
“说做实验显得多敷衍。”
陈贤的食欲丝毫未被这小插曲影响。高明倒是一直有点过度兴奋,对聊天的兴趣异常高昂。阳光正好,空中翱翔的野鹰和山间浓绿作陪。他们从天上的飞鸟聊到生物节律的调控,由桌上蜡烛的火光聊到圣伯纳犬的酒桶,话题又落回瑞士的研究机构。
“做实验有意思吗?”陈贤不经意地问。
“多数时候,”高明顿了一下,摇着头笑道:“没有。”
“没有?没有还做?”
“工作有意思吗?”高明反问他。
陈贤想了一会,也笑了:“没有。”
“敬没意思,哈哈。”高明举起面前倒了橙汁的杯子。
“嗯。敬没意思。”陈贤宠溺地看着他。
玻璃杯相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满眼里只有他的模样。只觉得,这是生活中最有意思的场景了。
陈贤差不多吃好了,离座去取些水果甜品,远远看到轮椅上的人背对着他,弯着手肘,好像在揉胸口。见他回来,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手落回餐巾上。
“怎么了?勒吗?”陈贤手上比划了一下胸骨位置。
“还好,就是不太吃得下了。”
可他盘子里的东西基本就没动,陈贤没舍得说他,从背包里找出他该吃的药,倒进他手心,道:“把药吃了。饭再吃两口,实在吃不下给我。”
没辙啊,这家伙果然还是紧张呢,否则也不会一直这么滔滔不绝。陈贤看了看他,又起身去泡茶台兑了一杯温水回来。
高明脸颊浮着些粉红的色晕,笑眯眯地,双手捧着那杯水,小口喝着,看陈贤帮他消灭了餐盘里的食物。
餐厅里温暖又明亮,有细碎的人声和偶尔叮当作响的餐具碰撞声。落地窗外碧空如洗,暖阳照耀着复苏伊始的山林。
真好。
他没有要忙的工作,没有要离开的理由,会找他的人这时间都准备入睡了。
此时此地,陈贤可以只属于自己。
真像梦里才有的生活。
如果可以离开这该死的轮椅就好了。好想在山间奔跑,把心里这些紧张焦虑、欢欣雀跃全都消耗掉。把这些按捺不住的感情,全都释放出来。
我怎么值得这些美好啊?
但它实实在在发生着。
那我可以要更多吗?
不贪心,就短短这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