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讲了这么多,这人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你很酷、神秘又独立,有气质,还很勇敢。”
“你又发烧了吗?”陈贤说着伸手过来。
高明按住了他的手:“我没说胡话。哥,你在那样的环境里,可以成长为这么好的人,我很佩服你。”
“什么?”
“那虽是我记忆里最快乐的年代,但也不想再回去了。因为那时候的你很痛。”
“我?”陈贤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哥,也给我讲讲你吧。离开家乡之后,你有更快乐吗?”
“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从不和我聊你家里人的事。你妈妈她还好吗?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还和你爸爸有联系的,现在呢?”
“你问这些干嘛?”陈贤警觉起来,抽回自己的手。
“我们开诚布公地聊聊,可以吗?我知道你早就离开了他们独立生活。可你一边说上一辈的错与我们无关,一边又无法真的放下……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的。”
“我不怎么看,我不看他们!那男人有你妈看着,我妈有我外公看着。我不想再和他们牵扯上!”陈贤愤怒地坐了起来。
高明吓得一颤,他喘了两口气,努力平静地继续问:“每次提起他们,你好像都是愤怒的。你还恨他们吗?”
“我不记得了。”陈贤把头别过去,双腿垂到床下,背对着他,只想赶快结束这对话
高明也撑起身:“你是说,你不记得你对他们是什么感情?还是说不记得他们都怎么对你?”
陈贤没有回答。高明看到他紧握起拳,手背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他没有继续追问,伸手过去,却只是悬在他拳头上,迟迟不敢落下安抚。
“没事的,哥,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说。”
“那你还问问问!”陈贤猛地转过头:“就你大度,可以原谅别人对你的一切伤害!我走不出来怎么了?我逃避不行吗?我忘掉它有错吗?”
高明被他的突然爆发惊得心悸,倒抽了两口气。他缓了一下才回应道:“可是你这样,并不能真的忘掉啊。它们可能就在你察觉不到的时候,限制着你的自由意志。”
“谁又是真正自由的呢?你少来那套理想主义了。谁不是在背负着什么生活?”
“可是别人不会因此而不能爱不敢爱啊。”高明倒过去拉住他,双腿又在痉挛了。脊柱侧着弯折,他疼出了冷汗,却又急于继续讲话,嗓音都变得控制不好:“如果逃避真的有用,你就不会这样痛苦反常。你能解释为什么突然晕倒吗?你能解释为什么要推开我吗?”
“你干什么??高明,要互揭伤疤吗?!”陈贤用手指着他,气得脖子都通红:“你以为你懂爱吗?你只不过是敢自以为是地把它挂在嘴边而已!”
“?!”高明被他劈头盖脸地一说,整个人都怔住了。
陈贤气急败坏地盯着他,余光看见他被子盖着的身体又在震颤。两条细腿间没有垫着软枕,如果痉挛严重起来,很容易相互磕伤。陈贤冷着脸伸手抬了一下他的腿,把被子塞进他膝下,然后不再看他。
“对不起……哥,我搞砸了。”高明泄了气:“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什么感觉,我只是想知道……你现在过得幸福吗?”
“幸福这么虚幻的概念,不值一提。”陈贤转回头背对着高明。
“可我希望你幸福。”高明上身斜趴在床上,左胸贴着床面,有点呼吸不畅。刚说出口的声音被被褥吸走,听起来闷闷的:“怎么会不值一提呢?幸福难道不是我们终其一生所追求的东西吗?”
陈贤不置可否。
“我不是你,没有穿着你的鞋走你走过的路,没有资格去评价你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但你心上的缺口,也是我生命的遗憾。”
“什么缺口?”
“你心里缺掉的片段,是用什么弥补的呢?你明明渴望,却拒绝爱与被爱,是因为什么阻止你吗?”
“没有。”陈贤斩钉截铁。
“你晕倒前看到什么?会有幻觉吗?”高明犹豫了半天:“哥……我只是担心你。”
“你要给我定罪吗?你是不是在心里已经给我分剖成一块一块了?”
“我又不是搞临床的,你不要怕,我只有判断,没有诊断。”
“我不需要你判断什么。”
看他那么不配合,高明轻叹了一口气。他撑起来躺回了枕头上,一动全身都痛,思路都变得有些模糊。他看着陈贤的背影,悠悠地说:“你可以爱别人的。你需要亲密感来克服孤单,我会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