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很久没见过了吗?”
高明盯着他的双眼,沉默地摇了摇头。
“你不怪她吗?”
“谈不上怪不怪吧,我挺感激他们的,至少我妈给了我生命,他们给过我无忧无虑的童年,我爸又给了我现在的生活。”
他说得那么真诚,让陈咸感到无地自容。他没有一时一刻不恨那对男女,是他们的私欲,让他失去完整的家庭,让他妈妈变得暴躁极端,让他的生活这么压抑窒息。
陈咸没有办法淡定地在那张照片上铺开书本,他找了个借口,逃也似的离开了高明家,把自己淹没在那夜的大雨里。
人真的可以这样宽容吗?陈咸做不到,他也不信有人能。大雨浇透了他的头发,仿佛带着同样冰冷的想法也渗入了他的脑子。一定是骗人的,好话谁不会说?谁不会装圣人?有其母必有其子,那女人能骗走他爸,如今她儿子说不定也能骗过他。
陈咸越想越多,可是他想不出来,高明的目的是什么?他究竟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他落魄地逃回了家。见儿子浑身湿透地回到家,陈咸妈妈又发作了起来。她把陈咸锁在家里,逼问他去了哪,给她认识的每一个老师同学打电话对证。
终于,他这些日子经常晚回家的原因被妈妈发现了。母亲逼问他那人是谁,到底是谁带坏了他?是谁教唆她从不忤逆的儿子不着家?到底是谁要夺走她最后的宝贝?
陈咸记不清那天夜里飞过来砸到墙上的东西都有什么了,母亲几乎把手头能拿到的所有东西都扔了过来。陈咸没有动,也没有说半个字,直到他看见妈妈抓起茶几上仅剩的水果刀,陈咸冲上去擒住了她。
他早就比他妈妈高大强壮了,却从没这样反抗过。陈咸紧紧抱住失控的母亲。他感受到怀里母亲的颤抖,那一刻他仿佛被过去的自己附身了。在干什么啊,陈咸?她才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不,她才是你生命里唯一应该存在的人,这个地位不应该被仅仅出现了一年的同学莫名其妙地取代。陈咸忏悔了一瞬,在妈妈耳边压低声音,告诉了她高明是谁。
母亲所有的动作和语言都停下了。
“妈,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好过,我不会让那贱人的孩子好过……”
自己的声音一出来,陈咸都不知道在说话的到底是谁。
妈妈转过头来看着他,陈咸记得她脸上病态的狂喜。陈咸被那眼神看得全身战栗,他找回了一些理智,开始后怕起来。他知道妈妈一直想要报复父亲和张沛霞,却没想到自己情急之下居然说出这种话,还被她当做了新的希望。母亲追问他准备怎么做,她闪亮亮的眼睛让陈咸不敢直视,他随口应付着说自己在想办法。
她兴奋地拉着陈咸坐下,亲切地抚摸着他的手,不断逼问他更多细节,还给他出谋划策。陈咸如坐针毡,不知怎么搪塞过去,怎么让她忘掉自己的胡言乱语。他安抚母亲说时机还没成熟,他还需要更了解高明,才能命中要害,才能做得天衣无缝。
可是要做什么呢?
让高明不好过,又能报复到张沛霞和那个男人吗?
母亲发了疯一样逼他,如果他不做,母亲就要自己去做。陈咸迫于无奈,偷偷跟踪了高明几次,没想到的是,他只是随口乱说的事,竟然真的被他找到了办法。
陈咸发现高明会和校外五花八门的人接触。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交易,用小动作传递什么东西。他们有个小团体,组织是很松散的,陈咸没费太多力气就用假身份渗透了进去。他发现高明好像还是个小头目,久而久之也知道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是什么。
他好震惊,他没想到过事情这么大。每天上学再看到高明那副调皮学生的样子,感觉恐惧又恶心。为什么人可以有让他看不懂的伪装,他不想相信。但手机保存的那么多证据,都是确实发生过的。
陈咸把那个手机藏在卧室的鞋盒里,他知道把这些拿给警察,高明一定可以被抓。但他犹豫了。
哪个才是真的高明啊?
是那个爱谈天说地、死皮赖脸给他讲冷笑话的家伙吗?是那个会出面维护他鼓励他的同学吗?是那个架起小提琴对着月光拉响奏鸣曲的少年?还是那个地下通道口沉默地看着流浪汉挨打的路人?是会命令、教唆别人犯罪的□□组织公子?抑或是那个提起父母会面露温柔神色的人?
他给自己看的单纯是装的吗?
看得多了,陈咸越来越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