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了,启渊。”
等着下来的电梯,高明有点尴尬,随口问起:“你从哪过来啊?”
“研究生院,我刚去交了答辩申请。”师弟明显有点兴奋。但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行啊你小子,马上熬出头了!”高明两秒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和师弟开起了玩笑。
电梯来了,师弟推着他打着哈哈进去。
比自己小两级的师弟都要毕业了,看着电梯的数字显示,高明心里好乱。
自己的这三年呢?
从活蹦乱跳,到走路会摔跤,到需要别人搀扶,到疼得动也不敢动,到术后坐都坐不起来,彻彻底底变成一个残疾人……
他想着,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
到了办公室,小师妹听说他来了,赶忙跑过来。
她要请教高明一个之前只有他做过的实验。
高明带着她去找仪器,走廊里七出八进地堆着设备和耗材,不小心就会撞到轮椅。在进一间储藏室的时候,他没注意到门口纸箱里的袋子钩住了轮椅脚踏板,仍把轮椅往前推,踏板几乎被掀起来。右脚被崴在踏板的夹角里,高明没有知觉,还在奇怪为什么阻力变得这么大。
“哎呀师兄!”小师妹看到了,赶忙拉住轮椅,从边上挤到他身前,帮他解了围。
“没有挤到吧……”师妹明显有点害怕。
“没事的,煜珩,谢谢。”高明按住在抽颤的残腿,尴尬地笑笑,假装无事发生。
教完实验,他又赶去和导师谈话汇报。
一讲就是三个小时。离毕业要求还差一些成果,导师看出他心急,听完帮他规划了一下,连番叮嘱他不要太累了,先顾好自己身体。
可导师和同门越体恤他,他越觉得自己无用。三天两头生病,拖全组研究进度的后腿,导师也不再当他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委以重任,只求他安稳熬到毕业别在学校出事。
自己提出的研究思路被导师以无人能做为借口搪塞过去。可那明明是自己病前做成功过的实验,高明本想反驳,但想不到能求哪个师弟师妹花那么多时间去熟练,也默默低下了头。
还能做什么啊?
坐在回家的巴士上,他苦恼地想了一路。
这样的日子真是过够了。
对向驶过的车灯在眼底留下了一道道炫目的光痕,他闭上眼,感觉那就和自己同这世界的连结似的,逐渐消散淡去。
他不说,陈贤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
他们住在一起后,陈贤几乎没有独自在家过。今夜和同事聚完餐回到家发现空无一人,陈贤竟有些不适应。
他像回到了以前一样,随意甩脱了鞋,摸着黑把自己扔进沙发里枯坐。发了会呆,他突然在黑暗中弹起来,脱掉了外衣扔在了地上。
近两年他养成了新习惯,每天回家立刻洗澡换身干净衣服,今天竟给忘记了。
高明刚搬来的时候身体比现在还弱,对普通人不致病的菌都能让他高烧不退。那时候的陈贤不知所措,只能彻夜守着那吃过药昏睡的人,用湿毛巾反复擦拭他烧得发红的额头和胸口、帮他翻身换尿垫。
不记得是哪一个瞬间,陈贤突然想到,会不会是自己把病菌带给了这足不出户的人?
脑子里炸雷了一般,陈贤冲进浴室,把自己皮肤搓的发红,又连夜把家里上上下下用消毒水擦了个遍。
他们平时交流不多,高明也不知道这些,只以为陈贤有洁癖。
塑料袋沙啦沙啦地响起来,是高明在收拾吃完的餐盒餐具。
他把塑料袋扔进了垃圾桶,接着进了客厅里卫生间。
那卫生间加装了无障碍设施,基本是他专用,陈贤住在离大门更远的主卧,用房间自带的卫生间。
陈贤其实根本无心看电视。电视只是个附带了灯光效果的背景音。他刷了刷手机,打开游戏心不在焉地玩,留意听着卫生间里的动静。
游戏打完了三局,高明还没出来,陈贤放下手机,刚准备去问下,就听见脱衣服和放水的声音。
又输了一把,高明终于出来了,和他打了声招呼就回了房间。
看高明精神还好,陈贤便把心安下来,关了电视进自己房间开始加班。
不知不觉又熬到了一点多,陈贤到厅里关灯,经过高明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高明?你还没睡着吗?” 陈贤把房门轻轻推开了些。
房里没人应他。
站在门口看不清里面的情况,陈贤放轻了脚步走了进去,挪开轮椅凑到床边。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他看出来高明正窝在床褥里不停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