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南起身去穿衣服,系扣子的动作这时一顿:“因为差错……在我?”
“是你或者不是你,道理都是一样的。”林靖乾擦了擦手,把用过的含酒精清洁湿巾扔进垃圾桶,走回先前对坐的茶歇处,端了端倒给林慕南的茶又放下,以作提醒,“但凡规划,都在阐述一种理想状态,而在规划执行过程中或必然或偶然牵涉到的人和事物,他们各有自己的运行逻辑,不按我的规划运行,本就在预料之中。预见能预见的差错,防患于未然,接受不能预见的差错,排除或者尽可能降低不利影响,这一切的责任通通在我,因为这是我的规划,不是别人的。草率地拿出一个不能容错的规划,成功指望神眷,不成迁怒于人,不是咱们林门的门风。”
林慕南没预想引得林靖乾如此的长篇大论,在擦过了手之后,坐回他对面,只喝茶听着。
林靖乾语挚情长地做着分享:“儿子,今天不知怎么地话就说到了这里,正好我也想告诉你,遇事时候,你可以发泄情绪,但终归也要学会放下情绪去解决问题,水在静的时候才清平,清平才照得见万物,用你心里的明镜,且看它世间百态,你会慢慢地知道,哪里该进,哪里该退,哪些人该亲,哪些人该远。”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会记着你的话。爸爸,‘绿阴集团债务违约’那条新闻报道,不超过你的容错范围,更突破不了你的心理预期,我认下也无关痛痒,可我还是得强调,真实情况是我恰巧才跟大望通了次话,事前确实没有参与他的新闻调查。”
“这件事你先前解释过了,还需要原样重复?”
“那不是怕你以为先前的解释只是搪塞我堂伯嘛。”
林靖乾在这里留下了一些时间空白,兴许是为了引起注意:“儿子,我是你爸爸,假如一片质疑声中,这个世界就只有一个人相信你,那本该是我,我也愿意是我,不然倒算我失职。再说,你堂伯他也未必不信你。”
“你又知道了?”
“你的解释有理有据有细节,听来比较可信。”林靖乾说,“不信只是他的筹码。”
“跟你要价的筹码?”
“想明白了吧?口口声声你给他造成了损失,本质还是在跟我要援助。”
林慕南把两只茶杯里的茶水通通倒进废水口,换上了温热新茶:“我知道,我的一众叔伯,还有远房亲戚,你都没少给以援助。”
“他们回馈给宗门的,远多于宗门给与他们的。”
“是这样吗?”
“毋庸置疑。”林靖乾淡淡笑了笑,突然问,“你知道夏帝国的秦朝吗?”
“当然。好几位历史老师都讲过相关话题,但是只上几节课的话,也谈不上了解得多深入。”
“秦国最初是怎么得立的,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记清楚。”
“秦襄公护送周平王东迁洛邑有功,因此被封为了诸侯。”林慕南回答得中规中矩。
林靖乾不疾不徐道:“那时周平王赐给秦人建国的岐西之地,其实并不在周王朝的掌控之下,实际控制那里的是其他的民族,秦襄公受封不过是得其名,想要名副其实,得须自己组织人马把封地打下来才算数,而为了达成这个目标,秦襄公、秦文公父子两代花费了二十年的时间。南南,你的一众叔伯,还有远房亲戚,可能就是秦襄公,是秦文公,是后来的秦穆公、秦孝公、秦昭襄王、秦始皇,宗门像周王室那样只朝远方那么一指,他们就自行招徕一批勇士去开边拓土了,甚至义无反顾驶向蓝海。在林门三千年历史中,大宗支援小宗、小宗反哺大宗始终没有断绝,小宗入继大宗也曾发生过,不管怎么说,整个宗门矗立至今,依赖于一代代进取的子弟们不断注入的鲜活生命力。当代仍然是进取的时代,天高海阔,我作为嫡脉当前话事人,对进取的门人,不光致以敬意,也愿意尽可能地给以实际帮助。至于为什么说‘他们回馈给宗门的,远多于宗门给与他们的’,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那明天召集门会,你想跟大家讨论什么?”
“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倒先问起我来了!你跟你怀中堂伯,究竟有什么‘私人恩怨’?”
“你说,我堂伯会想让我消失吗?”
“不会。”
“为什么不会?”
“你消失对他有什么好处?”
林慕南引用了林靖乾才刚提供的词汇:“小宗入继大宗?”
“我还在这儿呢。”林靖乾说,“再说,以现在的生物科技,至少在生物基因上,大宗不会失传。”
“那……”
“南南,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堂伯真要做出这样的事,我一定让他给你个说法。”
“那……好吧,爸爸,谢谢你的茶。晚安。”
林靖乾点头,在林慕南准备起身出门时,出其不意地:“林小公子,这次火灾处置过程中,还要郑重感谢你和你的同伴们。”
林慕南目光投来,只见林靖乾眼眸如熠熠星河。